賀凌有很豐富的志願者經驗,遊刃有余地穿梭在避難所中,還沒忘了跟來自較重災區的人打聽消息,哪怕只有一個人是那所工業大學的學生也好,他想知道那裡情況到底怎麽樣了,嚴不嚴重。
傍晚。
軍用卡車送來了滿滿幾大車救援物資,賀凌趕出去卸貨,被人叫住了。
“哎,你。”
賀凌見對方穿著軍綠,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白天是你打聽工業大學的是不?”
賀凌微怔,隨即睜圓了眼睛猛點頭,“對!對,是我打聽的,是有消息了嗎?”
“你問的那個學校災情不嚴重,校園內建築防震結構合格,老師和學生都沒事,最多受點輕傷,不過學校附近就不容樂觀了,有條商業街幾乎一半都成了廢墟。”
聽到學校沒事賀凌高高懸起的心稍微往下落了一點,但聽到商業街的慘狀心口又揪緊了,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懸著。
他緩下堵得想哭的喉間滯澀,問:“那所學校的師生轉移了嗎?”
“轉移了,不過是去南邊的避難所,這裡不會再有災民過來了。”對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賀凌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怔,回神了又趕去幫忙卸貨。
他賣力地搬運物資,靠付出體力換得一些吃起來不會良心不安的水和食物,他不敢多拿,隻拿了最多兩個人的分量,再找一個袋子裝起來,趁夜離開科技園。
他在科技園的時候已經靠著差得幾乎不能用的網絡擠牙膏似地下載好離線城市地圖,一跑出科技園就用導航前往南邊的避難所。
那所工業大學的師生之後都會被轉移到那裡,如果江越是安全的,他一定在。
賀凌一路瘋跑,跑了幾公裡終於遇到了一輛也要去南邊避難所的貨車。
車子停在人民公園前,賀凌下了車就往裡跑。
公園的避難所沒有合適的場館可以容納人,所以裡面主要是搭了很多的防震帳篷,小路兩邊的草地上全都是。
賀凌站在仿佛望不到頭的帳篷群裡,手足無措了片刻才朝最近的一頂帳篷走去,問坐在一起的幾個女孩是不是工業大學的學生。
得到點頭的回復賀凌大喜過望,連忙追問:“那你們應該知道有一場飛行器結構學術會議在你們學校召開,你們知道那些參加學術會議的人在哪裡嗎?”
“知道知道,他們在那邊。”女孩們回身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她們之後還說了什麽賀凌沒有聽見,他拔腿往裡跑,跑過一頂頂帳篷,掃過一張張年輕的面孔,直到他跑到一頂深色的帳篷前,氣還沒喘勻就看見楊國華坐在一盞大燈下哭得紅腫的眼睛。
他從沒那麽害怕過。
第92章
賀凌站在燈外,在他面前大概要不了10步的距離就坐著江越的導師,楊國華教授。
他身上穿的衣服髒得像在地上滾過,褲腿都看不出原色了,摻了白絲的黑發也是沾滿塵灰,偏瘦的身材佝著腰,好像蒼老了十歲。
他是一個人坐在那兒的,身邊沒有江越,也沒有江越的師兄。
賀凌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他好不容易找到知道江越下落的人,卻在忽然之間喪失所有勇氣,他連走過去都不敢。
楊國華低聲啜泣,老人壓抑的哭聲尤其讓人揪心,在當下更是像一柄刀捅進賀凌的心口,捅了個稀碎。
不知過了多久,楊國華的哭聲一點點平複下來,布滿皺紋的雙眼紅腫,淚痕清晰,他自己低頭抹了抹眼淚,疲憊至極地扶著膝蓋起身,他打算回帳篷找點水喝,只是余光掃到的人影讓他不得不停下,眼神難以置信地落在賀凌臉上。
“你……”
楊國華以為自己看錯了,剛哭過的眼睛瞪得極圓,他轉身走到賀凌面前,仔細確認眼前人是真是假。
此刻本該遠在首都的賀凌千真萬確地站在這,帶著掩飾不住的疲倦,風塵仆仆地站在這裡。
“……真是賀凌,你怎麽會在這裡?”楊國華震驚得聲音都變了。
賀凌沉默地和他對視,半晌才沙啞地問:“江越呢?”
楊國華緩緩搖頭,沉重無比地說:“地震發生前他和小趙就不在賓館裡,他們一塊出去買東西,一直到地震發生後我都沒有看見他們回來,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賀凌在他搖頭時心臟就差點驟停了,聽到他說沒看見江越,瀕死的心臟突然被注入起死回生的電流。
“所以……你沒看見他。”
楊國華點頭,臉上無盡的悔恨,“我不應該同意他們兩個出去的。”
他就是從災區裡被轉移到這的,學校是沒出什麽事,可是學校以外,滿目瘡痍的街道還歷歷在目,他最優秀的兩個學生下落不明。
楊國華剛剛才止住的眼淚此時又滾滾往下落,羞愧難當,痛心至極,兩個學生是他帶出來的,怎麽能只有他一個人回去?他要怎麽跟學生的家裡人交代?
兩個孩子還那麽年輕,前途無量,倘若他們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他的余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懺悔。
“教授,別哭了。”
賀凌低頭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給他,這是他從上一個避難所帶來的。
楊國華似乎有些不解他怎麽一點也不傷心,接過水老淚縱橫地望著他,哽咽地說:“是我沒有看顧好小江,他是跟我出來的,我明明有責任把他帶回去,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