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沉寂了一瞬。
周遭的眾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剛想把秦懿安拉起來讓他不要亂說話,就發現席貝竟然慢吞吞地往外挪了一步。
他的聲音軟軟的,小小的,帶著些許委屈和怯意:
“那我……我不待在這裡了。”
眾人呆滯,眼睛幾乎是同時一亮——他們剛剛勸了好幾十分鍾,席貝都死活不願意離開這個小吃攤。
“但是爸爸媽媽說好了,要來找我。”席貝看上去很苦惱,他有些不安,“我不在這裡,他們要去哪裡?”
“我家。”
秦懿安說的斬釘截鐵:“這是警察叔叔說的。”
席貝長大了唇,有些茫然地抬頭,看著穿著警察製服的叔叔,好幾個都點頭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牽得緊緊的。
面前的這個哥哥很漂亮,好厲害,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
“可是……”
席貝的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握住這個小吃車的把手,他小聲說:“爸爸媽媽的車車。”
“車也去我家。”
“……”
席貝的顧慮好像都被解決了,他看著周遭這群面色各異的大人,心裡一時間亂糟糟的。
只有被秦懿安牽著的那隻手是溫熱的。
事情到這裡似乎出現了轉機。
外面的警笛聲持續了兩三個小時,剛剛又接連來了兩三輛救護車。
眾人小心翼翼地躲著席貝將他父母的屍骸收好,在看到席貝亦步亦趨跟著秦懿安準備上車的時候,他們終於松了一口氣。
但在上車之前,席貝似乎下意識地往這一片血肉模糊的現場望了過來。
就那一眼,他的小臉變得蒼白,信息量似乎讓他理解不了,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因為過度的疲憊而眼前一黑,被旁邊驚呼的大人給抱住,匆匆地抱上了秦家的車。
……
席貝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透了。
外面的天色陰沉沉的,看不到星星和月亮;風刮得很大,簌簌抖動的樹影在路燈的映照之下像極了披頭散發的鬼魂,只是看一眼,心便提了起來。
席貝的目光從外面收回來,還沒聚焦就已經模糊,眼淚“啪嗒”一下落了下來。
他現在在哪裡?
他暈過去之前,看到的是什麽?
席貝不是一個很笨的小孩,他其實很聰明。
如果在看到那些東西之前他還能夠自己騙自己,相信別人給他編造的謊言,那麽在看到之後,他就不會再這麽想了。
為什麽不讓他過去?
為什麽爸爸媽媽不來找他?
是因為出事了嗎。
“席貝。”
一道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秦懿安手裡拿著幾件疊在一起的衣服,走到了席貝的面前。
看到席貝的小臉,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像是在陳述事實,又像是有些迷惑地說著一個奇怪的結論:
“你又哭了。”
席貝默不作聲。
秦懿安伸手打開了玩具房內柔軟昏黃的燈光,然後拖來了一個大大的豆袋沙發,拉著席貝的手,讓他從飄窗挪到沙發上。
這個角度在房間的正中央,可以輕輕松松地看到周遭的環境。
席貝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什麽地方。
秦懿安擁有很多玩具,這是毋庸置疑的:
多數男孩喜歡的玩具佔據了一半的位置,多數都是很昂貴的模型、積木;另外一半則是柔軟的毛絨玩具,豆袋堆疊成山,每一個小沙發上都有一個精致的洋娃娃。
這些洋娃娃多數都沒有“臉”,要麽是定製的沒有臉,要麽就是被蒙起來了。
因為秦懿安不喜歡他們。
他很別扭。
已經去世的媽媽送給他第一個洋娃娃,告訴孤僻的他,娃娃就是他的朋友。
可是他找了很多的“朋友”,也依然很孤僻,很寂寞。
這些“朋友”雖然很好,雖然一直都會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們都太一樣了,太千篇一律了。
秦懿安覺得這些“朋友”都不屬於他,跟他不是同類。
所以看到這些“朋友”的臉,他一點都不高興,
但是看到席貝,他就很高興。
秦懿安說:
“你不要哭,好不好?”
席貝依然沒說話。
他坐在豆袋上,軟軟白白的腳踝露了出來,他垂下眼,拽了拽自己短了一截的褲腿。
他的小衣服已經被蹭髒了,臉也哭花了,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個灰撲撲的奶團子。
秦懿安說:“我給你帶了新衣服穿。”
“你的衣服髒了。要換掉。”
“……”
秦懿安說的很認真,他蹲在豆袋前面,伸手幫席貝把舊舊的小外套拉鏈拉開,裡面的毛衣稍微有一點起球了,不過很乾淨。
一直到秦懿安準備幫他把毛衣也脫掉的時候,席貝的小手緊緊地拽住了衣服的邊緣。
那裡有一朵手工縫上去的小花。
小孩子老是跌跌撞撞,毛衣的邊緣不小心破了個洞;席貝的媽媽就一邊捏席貝軟嘟嘟的小臉,一邊高高興興地替他將小衣服補好,笑眯眯地親一下小乖崽的腦袋。
雖然條件不好,可是席貝的爸爸媽媽對他很好。
“……謝謝懿安哥哥。”
席貝一說話,眼淚就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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