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秦懿安說,“覺得不舒服就休息一下……我彈鋼琴給你聽,好不好?”
席貝擠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好……我也要給安安講故事聽。”
秦懿安鄭重嚴肅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我很期待。”
他很快地爬下床,打算帶著席貝洗漱完去琴房彈琴——剛洗完臉出來,就發現自己的門被敲響了。
這個點來敲門的肯定只有管家,大概是帶著鋼琴老師來的。
秦懿安開門,又立刻開口:
“今天的鋼琴課推遲一個小時,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他話說完了,卻遲遲沒看到管家點頭同意。
秦懿安愣了一下,這才忽然反應過來。
管家的身後沒有鋼琴老師,來的只有他一個人,臉上也不似以前那麽溫柔、笑意盈盈,反而看上去有些沉默和嚴肅似的。
“好的小少爺。”
顧管家說:“但,我今天來,是帶席貝小少爺出去的。”
“……”
秦懿安微愣了一下,問道:“去哪裡?”
顧管家沉默了一會。
——墓園。
他要帶席貝,在席貝的父母下葬之前,見他們一面。
然而,在他開口之前,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一隻小手扯了扯。
“……我知道。”
顧管家和秦懿安都怔愣了一下,他們同時啞然,感覺喉嚨像是被人攥住一樣,無話可說。
席貝淚眼朦朧:
“我知道。”
……
秦懿安沒有上課。
他跟著席貝一起,坐上了去往墓園的車。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手續順利,送葬順利,儀式順利。
席貝沒有大哭大鬧、嚎叫咆哮,只是秦懿安偏過頭的時候,能看到他輕聲喃喃喊爸爸媽媽。
等下葬之後,席貝就抿著唇,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是一個很堅強、很乖的小孩,自己默不作聲把眼淚擦掉,臉色很蒼白。
爸爸媽媽的小車再也不會載他了。
爸爸再也不會幫他洗澡,逗他玩,帶他和媽媽吃好吃的。
媽媽再也不會幫他縫衣服,訂小牛奶,親親他的臉喊寶貝了。
“……”
按照傳統的習俗,顧管家又購買了一些紙錢來,在墓碑面前放好,尊敬地鞠了三躬,才將席貝從失神之中喚醒:
“席貝少爺。”
席貝回神。
他發現火焰已經燃燒了起來,紛紛揚揚的紙錢順著風翻滾,燒成黑色的灰燼輕柔地在他的身旁打旋。
火焰,燃燒,火光衝天。
在深秋的寒意裡,這股滾燙灼熱的氣息讓席貝渾身發冷。
他似乎又看到了當時那個殘忍的車禍現場。
在發覺這一點的瞬間,他渾身顫抖。
瞳孔失焦。
嘴唇發白。
整個大腦發麻。
席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幾乎要身體往後仰著倒下去。
秦懿安立刻發現了他的異樣,幾乎三兩步上前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抱住了席貝,防止他倒下去。
“火……”
席貝好不容易才擠出來這樣一個字,整個人大汗淋漓。
周遭的幾個傭人都吃驚了,忍不住“哎呀”幾聲發出了驚呼,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深秋的天讓他們熱出了一聲汗:“怎麽辦,怎麽回事呀?!”
顧管家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秦懿安則立刻說:“走!”
……
席貝好像患上了PTSD。
他不能看到火。
廚房的火,燒紙的火,漂亮的煙花煙火……都不可以。
“火”跟他心中那份最深的恐懼聯系在了一起。
一旦看到火焰燃燒,他就好像回到了那個焦急慌亂的清晨,看著自己最重要、最愛的人消失殆盡。
顧管家回來之後就立刻跟家裡的傭人們強調了這個規矩,命令他們不能夠在家裡使用明火。
秦懿安吩咐將他房間內的那個壁爐也熄了,從此以後都不許再用。
樓底下人連忙應了,在準備別的暖氣,此刻忙的團團轉。
秦懿安則帶著仍在顫抖的席貝去了琴房,讓他坐在豆袋沙發上閉上眼睛休息。
然後,秦懿安開始給他彈琴。
秦小少爺就這樣彈,一直不停地彈。
因為一旦鋼琴聲停止,席貝的身體就開始微不可見的顫抖,好像重新陷入夢魘。
秦懿安從悲傷彈到歡快,從東方彈到西方。
彈到手指和手臂都微微發麻也沒有停止。
一直到翻來覆去換了兩三本的曲譜,約莫晚上七點鍾的時候,顧管家才上樓來小心翼翼地問他們要不要吃晚飯。
席貝依然蜷縮在豆袋裡。
因為顧管家的打斷,他整個人都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像一隻孤獨的小獸。
秦懿安微微扭頭看了席貝一眼。
顧管家問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
秦懿安搖了搖頭。
這個答案在顧管家的意料之中,顧管家猜到了兩個孩子關系好,秦懿安必然會陪著席貝,他都已經做好了將食物端上來給他們吃的準備。
但是秦懿安忽然站起身來。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有些急匆匆地拋下了顧管家,三兩步從琴房裡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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