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巨大的響聲。
“……小少爺!”顧管家一頭霧水,又扭頭看向了獨自一人在琴房之中的席貝,一時間有些惶恐擔心,“你這是——”
這、這發生什麽了?
難道秦懿安的耐心到此為止,彈了一天的琴,他受夠了?
*
席貝覺得自己這樣好糟糕。
他可以聽到外面發生了什麽。
可以感覺到自己在看到紛紛揚揚的紙錢燃燒時爆發的驚恐,可以感覺到後知後覺的巨大恐懼和震顫靈魂的痛苦。
他也知道秦懿安和顧管家都對他很好,是如何將他從墓園帶回來、安撫他,並且囑咐人將所有的明火都收起來的。
他知道自己應該趕緊緩過來。
可是他不行。
他做不到。
這些天他冷靜成熟的不像是一個剛失去親人的孩子,有些時候他甚至能夠笑出來。
大概是因為大腦太過痛苦,所以幫他屏蔽了一部分的感知。
此刻,這種屏蔽的功能似乎過了頭。
外面的事情似乎跟他隔著一層薄薄的膜,他無論怎麽樣也掙脫不出去。
只有秦懿安的琴聲,好像觸及靈魂那樣,將席貝那股燥熱恐怖的火焰安撫下去,讓他平靜下來。
但現在,秦懿安也不在他的身邊。
席貝不懷疑秦懿安嫌棄他,他相信秦懿安。
可是他現在,真的掙脫不出來。
他幾乎分不出心神來思考秦懿安為什麽會離開。
……
此刻已經約莫八點鍾了。
顧管家不敢強行跟席貝說什麽話,只能盡力輕輕地將整個大號的豆袋抱起來,帶席貝回到他和秦懿安的房間。
帶他上了小床,替他蓋好被子,在房間裡留了一盞小小的、昏黃的燈光。
席貝就這樣一個人蜷縮在被子裡。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上去幾乎都有一些木然了,若不是卷翹的睫毛偶爾顫一下,恐怕還真以為他是一個小洋娃娃。
“砰砰”兩聲。
房間門忽然被敲響了。
沒有得到席貝的回應,門口的人也不生氣。
秦懿安手中提著一個小包裹,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緩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
在昏黃的小燈下,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團團。”
秦懿安喊。
席貝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已經很棒了。你是最堅強的小男子漢,已經非常努力了。害怕火,是火壞,不是你壞。”
“……”
“我媽媽離開的那一段時間,我也跟你一樣。我不知道為什麽媽媽離開不能把我帶上。我很傷心,我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什麽話都聽不懂。”
“但是那幾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說到這裡的時候,秦懿安脫掉了自己的拖鞋,將手裡的東西輕輕放在了床上,慢慢地爬到了席貝的身邊。
外面是深沉似墨的黑夜,婆娑的樹影搖晃顫抖;裡面是一盞溫柔昏黃的光,映襯在兩個孩子的身上。
席貝似乎終於動了一下,如夢初醒一般將目光落在了秦懿安的身上。
“你知道我做的是什麽夢嗎?”
席貝僵硬了好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他濃黑的眸像黑葡萄一樣,乖乖的。
秦懿安冷酷的小臉融化,聲音很輕很慢:
“媽媽穿著白色的袍子,身後有很漂亮的翅膀。她告訴我,她現在特別開心。因為我記得她,所以她有很多花,很大的房子,還有小精靈陪著她。”
席貝眨了眨眼。
他的聲音有些乾澀:“那我的爸爸媽媽……”
“也會有鮮花陪著他們。他們在那邊生活的會很開心的,只要你記得他們。”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秦懿安輕聲問他。
席貝點了點頭,
“……他們陪在我身邊。”
“對。”
秦懿安終於將那個小小的包裹給打開。
那是之前席貝穿在身上的小毛衣。
穿的有些舊,之前破過一個洞,媽媽給他縫了朵小花。
後來席貝在雨裡奔跑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毛衣弄髒了不說還破了新的洞,恐怕是不能穿了。
但是毛衣上破的新洞已經被另外一個歪歪扭扭的針腳、奇形怪狀的小花給補好了。
毛衣展開在席貝面前的時候,他呆愣了兩秒。
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淚已經流出來了。
秦懿安的手指破了,不小心被針戳得流血了好幾次。
但也好像戳破了席貝與世界的那層膜。
“……安安,”他哽咽,泣不成聲,“安安。”
“他們永遠陪在團團的身邊。”
秦懿安伸手,輕柔地替七歲的小團子席貝擦去眼淚,跟他靠得很近,很近。
“但是團團要往前跑,要往前看。”
席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但依然在乖乖地點頭。
“以後我們睡在一起,好嗎?”秦懿安說,“我們永遠不分開。”
席貝抽泣著點頭。
外面婆娑搖曳的樹影和濃鬱的黑夜盡數遠離了,深秋的黑夜之中永遠開著一盞燈,兩個稚嫩的孩子手足相抵,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
“我要跟安安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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