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辛青說,“我不是你那個意思,我是心疼你。”
霍柏衣不說話了。“憑什麽你要習慣這些。”辛青說, “憑什麽你得接受那種侮辱, 憑什麽你要習慣他們這麽攻擊你, 辱罵你……憑什麽你必須要習慣這些才能走到現在,憑什麽要說服自己看慣這些才能開心一點, 憑什麽必須要這樣。”
“為什麽你要這樣,為什麽對別人來說,就有一對普普通通的父母,在一個地方普普通通的長大,上學,每天自在一點……對你來說這麽難。”
“對你太不公平了。”辛青說,“對你太不公平……憑什麽。”
霍柏衣看著他的眼睛。
他們坐在一起,都前傾著身,近距離地看著彼此。
辛青看到霍柏衣的那雙眼睛裡終於有了些起伏了,但那卻是沒來由的心疼——辛青突然有點好笑,都在說這些了,霍柏衣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心疼意識到了這些的辛青。
你看,他就是很少想自己。
“命不好而已,總會有人命不好。”霍柏衣說,“別哭了,我給你講個事情。”
“什麽?”
“我還在找心理醫生治病那會兒,那醫生跟我說過這麽個事情。”霍柏衣說,“他說,日本那邊的心理學學界那年有人提出了一個新理論,叫做‘痛苦共享’。”
“意思就是,假設一個人因為一個創傷性事件的經歷而患上什麽疾病,如果有一個人能和患者共情,真的把他的事當自己的事一樣痛得要死的話,患者身上的痛苦就能減輕很多。據說會有一種抽離感。”
“當然,這種理論完全不能用來治療,畢竟人和人之間其實很難感同身受,共情到這份兒上,對被共享的人來說也很折磨。”
“但是如果要自己來找,風險也太大了,能交心到這層面的人很難找到的。就算是真找到了,可如果某一天這段關系破裂,他就有可能拿你說出口的這段往事傷害你。畢竟越是親密過的,越知道刀子往哪兒扎才最疼。”
霍柏衣單手捧住他的臉,揉搓了一下,“所以,醫生就是單純跟我聊了一下而已,他讓我不要去想痛苦共享這個理論,他說其實這世上沒有人真正靠得住,任何人都有傷害你的可能。”
“道理我都懂,可有段時間,我還是會這麽想。誰都可以,能不能把這些破事兒從我身上拿開一點。”
“不用全部共情,一點兒就行了,哪怕就只有一丁點。”
“我不騙你,我剛回來,剛到這兒來,重新遇到你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也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直到你知道這些事的第二天,我那天早上起來,你坐在我床上,拉著我的手,跟要給我哭喪似的拉著我哭。”
辛青抽了抽嘴角,嘟囔道:“還真是對不起你了啊。”
“沒有怪你。”霍柏衣笑了聲,“我是說,辛青,我那天看著你,我心裡想,去他媽的痛苦共享吧。”
辛青愣了:“啊?”
“我不想什麽痛苦共享了。”霍柏衣說,“我以前是真的想看誰因為我這事兒為我哭一次,但是我看見你一哭,我就後悔了。”
“我不想看見辛青哭了。”
霍柏衣伸出來,揉掉他眼角殘留的淚痕,“是為了比賽也好,為了我也好,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我都不想看見你哭了。”
“還是喜歡你那時候一天到晚嘿嘿傻樂的那個傻樣。”霍柏衣說,“別再難過了,辛青,早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別再哭了。你每哭一次,我都覺得我真不是個東西。”
辛青卻被他這幾句說得想哭了,他吸了口氣:“又不是你的錯。”
“我是你師父。我在你旁邊你還哭,那就是我的錯。”
辛青啞口無言。
他看著霍柏衣的眼睛,他好像從他眼睛裡看到了那些他剛拜師時的歲月。那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得辛青現在都不記得到底都去過什麽地方了,隻記得去病有一身大黑袍子,他就隻跟著那身黑袍子跑了前半輩子。
霍柏衣忽然皺了皺眉,給他抹掉臉上流下來的淚兒:“怎麽說著說著又哭了……別哭了,怎麽幾年不見,還變成小哭包了。”
辛青嘟嘟囔囔罵了幾句才不是,用袖子給自己抹掉了眼淚。
他看了眼霍柏衣,又抱住了他。
“我是心疼你。”他說,“我一想到,你出事剛得病那會兒,肯定特別難受,我倒好,什麽都不知道……我就恨。”
“恨什麽?”
“恨我自己。”辛青說。
“……別恨,應該也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霍柏衣說,“你就喜歡把什麽事情都往壞了極端了想。再說了,當時是我把你推開的,你又什麽都沒做,都是我活該。”
“你才不活該,你又沒錯。”
霍柏衣苦笑了聲,沒說話。
辛青也沒吭聲。倆人面對面沉默了會兒,辛青湊過去,往霍柏衣身上一倒,又往他頸窩裡拱了拱,埋在他發間,啞聲說:“我要是大幾歲就好了。”
“我要是大幾歲……我就做開服玩家。我比你先入遊,先打遊戲先上榜,然後我就去那個懸崖上蹲你,我做你師父……什麽煤炭什麽公會,都欺負不到你頭上。然後我就去打比賽,我早點出成績,早點當隊長……”
“我就還能在你斷聯那天,我一張機票我就飛到那個破地方去。我帶著翻譯,我把你的護照搶回來,我把你也搶回來,我放在自己屋頭裡自己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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