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直顯示在忙音中,孟聽潮低垂著雙眼。
余老師沒有接受他的賠償,也沒有接通他的電話。
江聲湊了過去,他操作了一下自己的手機,電話很快就通了,他將手機遞給了孟聽潮。
一個年邁的聲音傳了過來,“哪位?”
孟聽潮接過電話,努力保持著聲音的平靜,“余老師,我是……”
“聽潮!聽潮對嗎?”電話對面響起一陣急促的咳嗽,咳嗽了很久才平靜下來,“是聽潮嗎?”
余行山激動的口氣讓孟聽潮愣了一下,就聽到對面痛罵道:“這幾年,你究竟跑哪裡去了?夢想不要了?老師也不要了嗎?”
“我聯系過您……”
“聯系個屁!這幾年聯系過我一次嗎?”余行山說了個地址,“滾到這裡來見我!”
孟聽潮對著掛斷的電話愣了幾秒,江聲迅速地卷起他的畫,帶著他去了余行山說的地址。
站在小區樓下,孟聽潮拿著畫的手似乎在抖,他退縮地後退了一步,“我去買點禮物。”
“這就是最好的禮物。”江聲指著孟聽潮手中的畫,“要我陪你上去嗎?”
“不用。”
江聲給了孟聽潮一個擁抱。
孟聽潮抬起手臂拍了一下江聲,“不要等我,早點回去。”
江聲默默地貼了一下孟聽潮的嘴唇,轉身就離開了。
上了樓,大門只是虛掩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正端坐在沙發上,身體保持相對的靜止,可他的那雙眼睛一直往門外瞅。
孟聽潮敲了門,就聽到一聲怒聲,“進來。”
門輕輕地被推開,余行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扇門,看到來人卻是孟聽潮的時候,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孟聽潮的眼睛也瞬間通紅,膝蓋一彎,直接跪在了地上,“老師。”
余行山一動不動,征愣了一會兒,才恍若隔世地站了起來,“聽潮。”
短短的一聲,令孟聽潮一下子就回到大學裡的時間,他的鼻頭有些酸,就著衣服擦了擦眼淚,“老師,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我。”余行山連忙在孟聽潮攙扶起來,啞聲道:“不就是一時的思維枯竭嗎?沒有了靈感,我們可以再去找啊!我們可以慢慢來的,那時候你究竟怎麽了?那麽急切的想要一個成果?”
孟聽潮低垂下頭顱,他和余行山鬧翻的那段時間,他太急切的要一個答案,想要交付出去的努力都可以有結果,想要畫上的每一根線條都變成金錢,他想要風光的自己和瞬間就能得到的金錢。
究竟是什麽讓他變成當初的模樣?
“我不就是罵了你幾句嗎?”余行山難掩心中的傷心,“老師也不要了嗎?”
孟聽潮有些委屈,是老師你不要我了。
“你性格孤僻、獨來獨往、又不合群。”余行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沒有老師的幫助,你該怎麽辦啊?就算你不想畫畫了,也總得找個職業謀生吧,老師能幫你啊!你不聲不響就走了......”
當年藝考的時候,余行山一眼就看重了孟聽潮,之後的幫扶和支持,孟聽潮自始至終都將他當做恩師的存在,他以為這份情誼能夠持續一輩子,可是
——是余行山斷絕了與他的聯系。
不接他的電話,不見他的人。
孟聽潮無聲地留著眼淚,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似乎是他和余老師的溝通渠道出了問題。
余行山又罵了孟聽潮兩聲,“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裡?我實在是找不到你,我都去聯系你小時候福利院的院長,院長也說聯系不上你。”
“有、有嗎?”孟聽潮驚詫地翻弄著手機,發現自己始終打不通這位老人的電話。
“是不是錢不夠?”余行山心疼地看著孟聽潮,“給孤兒院那麽大的一筆錢是不是拿不出來,你才躲著院長?你可以找老師啊!”
孟聽潮瞪大了眼睛,“錢沒有打過去嗎?”
他忽然反應過來,他和柴觀雨最深刻的爭吵的導火索是——他捐贈了一筆錢給孤兒院。
世界所有的事情,錢能解決百分之九十,孟聽潮物欲的要求不是很高,所以他捐贈了一筆錢回饋了那個讓他長大的地方。
卻引來兩人驚雷般的爭吵。
柴觀雨質疑那群沒爸沒媽的孩子憑什麽能得到那筆錢?為什麽有錢不能去還房子的房貸,去提高他們兩個的生活質量,反而要給非親非故的人?
他質疑孟聽潮不愛他,質疑孟聽潮的真情,質疑孟聽潮的一切。
仿佛孟聽潮捐贈自己的錢的行為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
但是這筆錢,孟聽潮不打算妥協,所以他隻好更加努力地去畫畫,想讓他的畫變成更多的錢,去填補柴觀雨空落落的內心。
可是現實告訴他,操之過急便會敗北,畫畫是一個需要耐得住性子的東西。
余行山瞄到放在地上的畫,有些驚喜地問道:“你畫的嗎?”
孟聽潮心頭還在澎湃,余行山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畫,如同拆禮物一樣徐徐地展開。
每窺見一部分,余行山都能感到久違的欣喜。
海水的千姿百態都在墨色的濃淡之間湧現,這是孟聽潮該有的氣質,只不過,墨色的潮水放遠一看,海浪翻滾起伏的波紋,都像一張張黑色的紙幣,波峰與波谷之間似乎都堆疊著一遝遝的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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