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驚濤有辦法幫助他,但他不能總是幫助學生,他的幫助只是一時的,但學生自己領悟到的東西才是長久的。蔣驚濤希望他能想辦法,自己度過這段瓶頸期。
霍鈺成被批評的時候,華蝶也聽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找霍鈺成單獨約練,問:“霍師兄,你怎麽了?”
“我不知道。”霍鈺成知道華蝶在問什麽,他的左腳放在椅子上,壓著更高難度的一字馬,“就好像喝了什麽黑暗藥水,讓我突然喪失了所有的感覺。”
很突然的瓶頸期,最近沒有發生什麽大事,他沒有挫敗,也沒有得意忘形。因為找不到原因,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去解決這個問題。
他跳舞的時候沒有了感覺,自然也失去了編舞的熱情,他只能機械地跳舞,用各種技巧來掩飾感覺的蒼白,但他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而且只能欺騙外行人。
華蝶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什麽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很喜歡跳舞,但是他很討厭技巧性的東西,他一點也不想練基本功,因為他覺得真正有天賦的人是不需要打地基的。他覺得自己就是所謂的有天賦的人,不需要通過這種刻板練習來提升自己,他天生就會飛,天生就屬於舞蹈。他不要讓任何基本功和技巧來影響自己那種……自然的本能,他要跳舞,他要成為獨一無二的舞者。”
華蝶自嘲地笑了聲:“但是後來他發現,如果不學基本功的話,他根本跳不出來什麽東西,他只會轉圈,然後蹲一蹲,然後踮踮腳,再然後繼續轉圈,然後重複那些傻不拉幾的動作,那個時候他面前沒有鏡子,他感覺自己跳得還算不錯。但後來他遇見了一個老師,老師把他帶到了舞室,讓他再跳那些自然的舞蹈看看,他看著鏡子裡自己那些拙劣的動作,才知道自己跳得很醜,醜得甚至感覺汙染了別人的眼睛。”
霍鈺成聽到這裡,感覺華蝶說的這個“小男孩”,可能就是他自己。
但霍鈺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華蝶講述。
“然後老師在他的面前跳了一段舞,他才明白,原來他所厭惡的基本功,是所有舞蹈的基礎,他哪怕再有天賦,也不可能不練功就成為舞蹈大師。練習基本功和技巧根本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情,那是成材的必經之路,那是用汗水和眼淚凝成的通天之道。小男孩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就乖乖地學基本功了……但時至今日,我還是覺得,喔沒錯,這個小男孩就是我,我還是覺得技巧是不可以取代感覺的,這兩者雖然彼此融合,但是又相互對立,那個時候我不想要技巧,跟現在師兄找不到感覺,也許是同一個難題。”
霍鈺成問:“你說的老師,就是我們的老師吧?”
“沒錯。”華蝶說,“若不是老師,我現在恐怕還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舞者。”
霍鈺成說:“謝謝你給我說這個故事,不過我想,這回的瓶頸期估計沒那麽快能過去。”
他自學舞以來,還是第一次深陷在這種虛無的感覺中,四面八方都是黑暗,他找不到出路。
華蝶問:“你跟小序說過嗎?”
“沒有。”
“為什麽?”
“原本想說的,但是要出國了,也沒什麽合適的時機。”
而且現在的林序正處於靈感噴薄的時候,天天都能哼點新的調子出來。霍鈺成每次看著林序興致勃勃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想著再等等吧,說不定他自己好了呢,但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霍鈺成問:“你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舞蹈變成了機械的運動,就好像當初林序彈鋼琴那樣,他點醒過林序,但點不醒自己。人只能自助,人不能自助,這個時候成為了悖論。
華蝶想了想,說:“有,但是我不知道跟你的感覺一不一致。”
畢竟雖然都是困難期,困難是千篇一律的,但落在不同的人頭上,就變得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有一段時間,我練舞練得很瘋狂,我覺得全部的生活就只剩下舞蹈了,我甚至連睡覺也睡在舞室。如果我活在武俠小說裡面,那就只能用‘走火入魔’四個字來形容,但我越是瘋魔,越是跳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覺,那讓我很煩悶也很狂躁,再加上那個時候家裡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我感覺我活不下去了。我站在天台邊,想象自己是一隻真正的蝴蝶,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不會再有痛苦了,用生命換取人生最後一次的舞蹈,好像也不虧。但我準備邁開腿的時候,一陣狂風撲了過來,我看見對面樓裡的陽台上,有一個大叔的假發被吹走了,那頂假發在空中轉了幾圈,大叔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抓。我看到那一幕直接笑噴,突然就不想死了,所以我收回了腿,然後我活了下來,所謂的瓶頸期也突然不見了。當然,我這個方法太過危險,師兄千萬不要學我,我怕我被小序打死。”
要是霍鈺成也學他去天台旁邊站一站,幻想自己能飛起來,林序估計真的得八百裡加急地趕過來,打爆華蝶的頭。
霍鈺成說:“放心吧,還不至於。”
華蝶說:“師兄,離比賽還有點時間,別太逼著自己了。有的時候啊,越著急就越沒有感覺。”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就是這麽來的。
華蝶說:“我給你講一件真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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