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林序總是在彈琴的時候,想到了林鍵。他緊繃著精神,害怕自己彈得不好,林鍵在天上看到了會歎氣,但他越是繃著自己,就越容易出錯,他走進了迷宮當中,撞得頭破血流也找不到出路。
但是這些事情,他不敢告訴盧藝思。因為他知道盧藝思的難過並不比自己少,他告訴母親,就等於在母親的傷口上面再次撒鹽。
林序默默承受著,獨自承受著,他總是忘記譜子,他不知道怎麽辦,因為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在背譜了。
他甚至在想,儲存悲傷和儲存樂譜的記憶之地是否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悲傷佔據的地方太多了,擠佔樂譜的空間,在他的腦海中稱王稱霸。
林序只能說:“我不是故意的。”
盧藝思說:“小序啊,你要再努力一點。”
林序握緊拳頭:“我會加油的。”
盧藝思說:“媽媽相信你。”理智上她知道不應該將林序逼得太緊,但她在林序身上投射的希望實在是太重了,她不能松懈,她也不讓林序有松懈的機會。
她總是想著,如果林鍵可以早一點通過樂團的面試,她對他的離開便會少一點遺憾。
所以對於林序,她不想有任何“早知當初”的懊悔,她要未雨綢繆,要鋪墊前路,要自我感動式的犧牲與沉淪。
盧藝思找到了林鍵的幾個朋友,拉下臉皮到處求人,終於,得到了一個帶林序去見伍苔的機會。
伍苔是北城有名的鋼琴家,在國內是top50級別的,盧藝思很珍惜這次的見面機會,她在林序耳邊念叨著:“一定要拿出你最好的表現,讓他當你的老師。”
林序說:“我會努力的。”
盧藝思說:“光是努力還不夠,你必須竭盡全力。”
林序不知道,見個面還能怎麽“竭盡全力”,但他還是應下來了。
伍苔還有兩年就滿五十了,他原本打算退休後再收弟子,但聽說林序是個剛失去父親的孩子,他就動了惻隱之心。
林序站在伍苔的面前,伍苔只是瞥了他一眼,並不想在他的面容上尋找到哀戚的信息,他讓林序坐在鋼琴凳上,彈一首曲子給他聽聽。
林序問:“彈什麽?”
伍苔說:“你此刻最想彈的一首曲子。”
於是林序彈了首《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盧藝思急了,說:“林序,你換首曲子。”誰都會彈小星星,這太簡單了,六個四分音符加上一個二分音符的一段簡單循環旋律,怎麽入得了伍苔的眼睛?
但伍苔阻攔了盧藝思,說:“請不要干擾孩子。”
林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他最想彈的曲子確實就是這首,他甚至沒想過別的可能性。
伍苔走到林序的身邊,問:“為什麽最想彈這首?”
林序看了盧藝思一眼,才重新看向伍苔的眼睛:“因為我想爸爸了。”
盧藝思伸手捂住了下半張臉。
伍苔看著林序的眼睛,那是純真的,乾淨的,亮得像星星那樣的。
伍苔問:“願意當我的學生嗎?”
林序說:“願意。”
伍苔說:“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學生了。”
林序說:“謝謝老師。”
盧藝思趕忙說:“謝謝伍老師。”
伍苔讓林序出去坐一會,他要單獨跟盧藝思聊聊。
盧藝思還是不斷感謝伍苔,伍苔說:“不用謝我,我收的學費可不便宜。”
“我知道。”
“我知道,林序的父親走了,家裡全靠你撐著,錢夠用嗎?”
“夠用。”
“冒犯問一句,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我現在……是一家小公司的文員,還兼職了一份公眾號寫手。”林鍵出事前,盧藝思做的是家庭主婦,林鍵出事後,意外險賠了不少錢,加上之前的存款,足夠支撐他們母子倆幾年的日常花銷,但盧藝思還是找了份工作,這樣保險些。
小公司的文員,工資不多,但是勝在工作清閑,而且從不加班,她能有足夠的時間精力照顧林序。每晚做完家務後,她會再寫一些稿子發給公眾號,能寫多少寫多少,因為寫得多賺得就多。
“這麽辛苦,還要送孩子學鋼琴,值得嗎?”
“沒有比這更值得的事情了。”
伍苔說:“我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只能保證一個星期至少教林序八個小時,我什麽時候有空就聯系你,你再帶他過來,或者讓他自己過來,可以嗎?”
“可以,多謝老師。”
“不客氣。”
盧藝思走出鋼琴室的時候,沒看見林序。她再往外走,發現林序坐在了大門的石獅子旁,看遠處的孩子追著氣球玩。
盧藝思蹲在林序的旁邊,問:“小序,你也想玩氣球嗎?”
林序點了點頭。
盧藝思說:“好,媽媽給你買,但……”
林序接上了盧藝思的下半句話:“但我會先完成今天的練琴任務。”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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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緊張了,放松一些。”
伍苔按著林序的肩膀,說:“肩膀下垂不要突起,手肘靠近身體……不是這種刻意的靠近,是自然地靠近……放松,吸氣,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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