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他一直沒問。
但現在他忽然又覺得問問又怎麽了,話題敏感又怎麽了,大大方方問出來,比藏在心裡好多了。
人的情緒有時候就是這麽多變。
程庭背著他的手動了動,繞著湖邊的石子路慢慢走,“你說想見識一下酒吧是什麽樣,晚上我們去的時候,你喝了幾杯就醉了。”
“我們突然說到十年後會怎麽樣。”
“你說,那時候你應該已經結婚了,可能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有一個可能不是很漂亮,但是你很喜歡的妻子,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你說你喜歡的人可以不好看,但要善良,要知性、要溫柔。”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是什麽,大概就是喜歡的人在你面前,你聽著他描述著和你完全不同的理想型,聽著他對未來美好但和你無關的憧憬。
而你只能聽著、看著、心痛著,再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和他不可能。
兩條看起來無限相交,卻注定著漸行漸遠的線。
是很好的朋友,是永遠不可能的戀人。
程庭的聲音很平靜,背著他的腳步很穩:
“忘了那時候我怎麽想的了,可能就是單純想放棄了。”
所以他三番幾次翻了陽台,卻從來沒有進去。
他以為時間就能讓他漸漸忘記,回歸平靜,回歸成周錦書需要的“好兄弟”。
但有的感情,不會因為時間流逝就被衝淡,他似乎陷入了一個痛苦又無法掙脫的漩渦,一次次被吸進去,沉淪著窒息。
苦比甜多,但他甘之如飴。
他笑了笑:“不過結果你也看到了,沒成功。”
周錦書愣愣的聽著,酒醒了一大半。
心口像面前這個本來平靜無波的湖泊,被雨打得漣漪四起,酸澀和疼蔓延,充滿四肢百骸。
他不敢想當時他無心的話,給程庭帶來怎樣的衝擊。
對於他來說的酒後閑談,對程庭來說,那應該是他最難過的一天。
程庭從來是個很張揚的人,張揚的笑,張揚的臉。
他身上有這個年紀的少年最肆意的熱烈,蓬勃得就像那顆向日葵一樣,眼角眉梢永遠閃著光,只要出現,就能成為所有人的中心。
高中的時候,周錦書的外公墳地要被強行開發,他在學校,最後一天才知道消息。
學校和開發商有點關系,不可能讓人去阻止這件事,他怎麽也請不到假。
作為乖學生的周錦書第一次逃學了,當著校門口保安的面衝了出去。
回來以後第個周一,程庭國旗下講話,而他要上去罰站並且圍著操場跑三十圈大聲念檢討。
老師和校長對他這種公開挑釁學校制度的行為表示了嚴厲批評。
馬上就要評選文明學校,周錦書這一跑一鬧,完全讓學校和文明校園失之交臂,校長是個刻薄的地中海中年男人,大聲地辱罵他,用詞極其難聽,讓他站到後面去讓全體同學看看,引以為戒。
底下許多同學都知道周錦書跑出去的原因,面露同情和不忍。
程庭擱下話筒,調好高度,改了原來關於人生感悟假大空的稿子,悠悠揚揚:
“人生最重要的事是什麽?這是個很大的命題,尊敬的校長覺得是學校的文明獎章、是金錢、榮譽、成績,周同學覺得是親情,是良心。”
“所以在校長和開放商狼狽為奸的情況下,他還是要衝出學校,只為了拿回爺爺的骨灰。學校把這樣重情重義的行為定義為破壞紀律,我不認同,並深以為恥。”
滿堂嘩然。
程庭嘲諷人很有一套,短短幾句話,校長就被批得一文不值。
他氣得滿臉漲紅,暴跳如雷,馬上就要衝上去把人拽下來,周圍的學生一哄而上把他拖住,場面一片混亂。
程庭微笑著看向愕然的周錦書,鄭地有聲:
“學習很重要,規則很重要,但人生的路太長,不只有學習和規則,你沒做錯!”
他一抬手脫下身上的夏季校服,露出屬於體育生肌肉紋理健康、線條漂亮的身體,引得下面的學生一陣尖叫起哄。
程庭桃花眼一眨,勾起唇角:
“我沒穿校服,不守規則,我自己站後面去受罰。”他大聲道:“我申請和有情有義的周同學站在一起!”
為了顯得比較有禮貌,他又加了一句:“可以嗎老師?”
本來就只是象征性附和校長罵罵的班主任捂著臉哭笑不得,對他擺了擺手示意這兔崽子別說了,快去。
周錦書也忍不住捂著臉。
少年肆意的笑,迎著陽光的側臉格外讓人驚豔。
校長大罵要讓程庭和周錦書好看雲雲,胖腿氣得抖,渾身肥肉都在顫。
底下的人也不甘示弱,紛紛脫下衣服,大聲示威:
“我也不守規矩!我也去站!”
“我也去!我也沒穿!”
“加我!我沒帶校服!”
女生不好脫衣服,把綁著的馬尾辮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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