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以選擇更有工作價值的城市雕塑設計、建模設計,留在傳統雕塑的恐怕沒幾個人。”
周錦書很久沒說話。
他心裡泛起數不清的失落,他喜歡傳統雕塑,很喜歡。
他外公就是一個傳統雕塑師,他從小就愛拿著小板凳坐在旁邊看他在泥土上塗塗抹抹,賦予這些原本灰頭土臉的東西新的生命力。
閑的時候,外公喜歡做一些小兔子、小螞蚱給他玩,逗他開心。
他現在還記得他的大手,撫在他頭頂的時候,輕輕的很溫暖。
外公的眼睛布滿皺紋,笑起來會皺在一起,會抱著他舉高說:
“我們的錦錦又變重一點咯,以後要長得比外公還高,長成大男子漢。”
“我這個糟老頭子,多活一年就能多一年時間看我們錦錦長大,以後要多回來看看,外公給你做糖糕吃。”
後來這個老人去世了,沒能看著他長大。
周錦書有些難過的想,現在連外公喜歡的雕塑也越來越少了。
大學裡開純藝術傳統雕塑專業的已經不多見了,大家要吃飯,學校也要就業率,人的生命裡不可能只有藝術,還有柴米油鹽,這些在很多人眼裡比虛無縹緲的藝術更重要。
但他還是失落,像心臟空了一塊。
“我還是會留在這個專業的。”周錦書說。
方熹眉眼彎彎:“那就好,你不做這個太可惜了。閻老師也會希望你留下的。”
周錦書嗯了一聲,開始搭架子。
之後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一心一意撲在作品上。
這個蝴蝶有近兩米高,是個大工程,對兩人來說都是個不小的挑戰。
周錦書原本心情並不那麽好,在金屬焊接和體力活裡一次次流汗,累得手臂酸痛,倒是漸漸把心中的鬱氣發散乾淨了。
做完今天的部分,他灌了一口水,扭頭沒見方熹。
電梯從上面下來,方熹手裡拿了一隻冰激凌遞給他:“休息一下吧,你太投入了,我自愧不如。”
周錦書接過撕開外包裝咬了一口:“幾點了?”
“八點了,公交都沒了。”
“啊。”
周錦書穿著防護服靠在台子旁邊,“竟然這麽晚了?那看來只能打車回去了。”
“應該不用。”方熹對他眨眨眼睛:“程庭來接你了。”
周錦書手裡的冰激凌差點掉下來:“啊?”
“他怎麽知道這裡的?”
他可沒和他說。
方熹聳了聳肩:“他問了我,我告訴他的。”
周錦書垂著眼睛,從旁邊拿了手機來看,程庭果然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還發了消息。
【好兄弟:你準備回來了嗎?】
【好兄弟:要我來接你嗎?】
【好兄弟:怎麽不接電話?】
【好兄弟:???】
他發了這四條,就沒再發新的。
看出周錦書臉上的猶豫,方熹遺憾道:“看來我做了件錯事,不應該告訴他的。”
“我以為你們是朋友,他來接你應該沒什麽。”
周錦書說:“是好朋友,但是......”
方熹接了他的沒說完的話,笑眯眯道:“但是什麽?但是他喜歡你?”
周錦書猛地抬頭,杏眼裡全是慌亂:“學姐,你、你怎麽知道?”
“這一看就知道了呀。”方熹沒說帽子的事,故作高深道:“我會算命,你信嗎?”
“哈哈哈哈哈哈。”說完她自己先笑了,拍著周錦書的肩道:“就算他喜歡你,也不是什麽洪水猛獸,讓他送你回家吧。”
周錦書把手裡的甜筒殼攥了攥,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好。”
他在避著他,但也不能太明顯了。
既然他來接他了,那他還是和他一起回去吧。
早上他自己走的時候,心裡其實就很不對勁。
這些日子在一起形影不離慣了,又住得這樣近,忽然分開走才很奇怪。
程庭醒來發現他走了,也沒說什麽。
往常他至少會問他兩句。
但是今天,從他早上走了到中午,他們的聊天界面都是乾乾淨淨的,還停留在昨天。
周錦書還以為今天一整天他們都不會說話了。
沒想到下午程庭還是給他發了消息。
“他在上面等嗎?”
“對。”方熹說:“活是乾不完的,你可以先上去,別讓他等久了。”
“好。”
周錦書把護目鏡拿下來,脫防護服,兩樣東西疊得整整齊齊,看著就是不想上去。
這副磨蹭的模樣把方熹看笑了,她一邊收拾廢料一邊說:“這個東西太大了,你暑假可能要在學校留一陣了,不知道七月中能不能做完。”
“好,我回去也沒什麽事,有時間的。”
周錦書對回家沒什麽執念,對他來說,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個人。
不過今年暑假應該還有萬姨和易寧,看他媽的語氣,他們至少會在他家待一整個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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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庭坐在一樓沙發上,面前是一杯熱茶,冒著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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