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書漸漸沒了力氣。
河邊圍了幾個人,但都不會游泳,聚集的人一邊喊人,一邊在四周尋找東西,看看能不能找個長木棍讓人拉一下,手忙腳亂。
附近什麽也沒有,她們乾脆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一件件接在一起,做成長繩。
繩子遞過來的時候,周錦書先抓住了,但是水流往後,阻力太大,就憑路邊這幾個女性完全拉不上來,被弄得連連後退。
最前面那個人差點也倒進水裡。
他憑著最後一絲意識,強撐把手裡的繩子捆在小孩身上。
“別怕。”
他笑笑,濕漉漉地發絲黏在臉上,聲音卻很溫柔。
小孩呆了,被拉著越走越遠。
……
有人撥開人群,跳進水裡。
周錦書意識漸漸模糊,隻覺得手腳冰涼,肺部被冷水灌得生疼,喉間刺痛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環著他的腰,將他從冰冷的河面拉出,他半昏迷被人拖著上岸。
.....
周錦書醒來,第一時間看到的是頭頂鬱鬱蔥蔥的樹葉,投著碎金般夢幻的光。
周錦書盯著看了一會兒,旁邊的聲音太嘈雜,其中清越冰冷的少年音格外清晰。
程庭的聲音出現在他頭頂:
“周錦書,你真的能耐了。”
他眨眨眼,開始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坐起來,就對上程庭怒火衝天的神色,他穿著黑色體恤,渾身也是濕漉漉的滴著水,發絲濕透,桃花眼像籠上了一層寒霜,臉色比雨天的烏雲還要沉。
周錦書用手撫著喉嚨咳了兩聲,感覺舒服多了:“你怎麽現在回來了?”
不是說下午吃晚飯的時候才回來嗎?
而且還恰好出現在這裡。
他劫後余生,語氣很輕松,一點也不像個剛剛差點淹死的人。
程庭冷笑一聲,語氣很衝:“我要是沒出現在這裡,你準備等著誰來救你?還是你覺得死了就死了,也沒關系?”
他的態度實在說不上好,是真的生氣了。
玩了這麽久,程庭還沒這麽和周錦書說過話。
周錦書知道他是擔心他,也不計較,反而安慰他:“我現在這不是沒事嘛,別擔心了,我沒想著死。”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陽光這麽好,我要死也不選這時候啊。”
他說完,就看見程庭轉過臉,似乎是不想理他的模樣。
周錦書好笑地湊過去,又被甩開手,他小聲說:“我真的沒.....”
還沒說完,他失了聲。
程庭扭過去的臉上,眼眶通紅,淚水從臉頰垂直滑落,他握緊的雙手青筋暴起,身體都在輕微顫著。
周錦書愣了。
他從沒見過他哭。
十幾年了,他以為程庭不會有這種脆弱的時候。
這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的是方熹上午才和他說過的話--如果你也遇到一樣的情況,自然而然就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了。
平常的好是一點一點的,潤物細無聲,久而久之人很容易忽略這種好,或者習以為常。
而這種生死關頭的衝擊,就像棉花糖裡的堅果夾心,你會在甜味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原來你對這個人,這樣重要。
他沉默著上前抱住程庭,任由他濕漉漉的頭擱在他頸間,兩人溫度相近,貼在一起,他輕聲道:
“對不起。”
第六十一章
程庭沒再推開他, 任由他環著。
他同樣用力將面前這個人抱緊了,嗅著他頸間濕透的味道,聽著他砰砰砰地心跳,微微閉了眼睛。
鮮活的周錦書讓他的內心重新充盈、漲滿, 一塊塊填補了因為後怕而空虛的黑洞。
剛剛周錦書滿身是水倒在地上, 扶都扶不起,他腦子裡最後那根弦崩斷, 所有的思考都在這一刻停止, 心臟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幾乎發瘋一樣為他做心臟複蘇。
那十幾秒就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
周錦書知道他被嚇到,一下一下地順著他的背, 除了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這次確實太危險了, 如果不是程庭突然衝下來,他可能真的死了。
他平時一副喪喪的模樣, 還真沒想過死的事情。
剛才還在岸邊的眾人聚集過來,都穿好了衣服,他們遠遠就看到兩個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少年,也只是會心一笑, 並沒有過來打擾。
落水的小女孩沒有大事, 她哥哥也回來了, 哭得臉上掛滿鼻涕泡, 頭髮亂糟糟的,眼睛又紅又腫。
周錦書漸漸注意到了那邊的視線,耳朵一紅, 松開了程庭。
剛剛心情太激動,忽略了周圍的場景, 現在回過神來,他又不好意思了。
程庭雖然還是一副臭臉,臉色比剛才已經是好了許多,至少沒再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
兩個小孩的媽媽還很年輕,拉著小女孩來周錦書面前道謝。
她也被嚇到了,眼睛通紅抹著眼淚,雙腿一軟就要朝周錦書跪下,嚇得周錦書直往旁邊躲。
“謝謝....謝謝您,真的謝謝。”年輕的女人流著淚,眼裡都是感激,激動得話都說不太清,“如果不是您,我們家妞妞就沒命了,我、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我不知道怎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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