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富差距就是這樣瓦解掉一個人的信念的，像個旋渦，輕易就將不夠強大的人吸卷進去。

　　謝律師一直覺得自己過得也不如意，聽了這些話，既有共情之心，也覺得盧梅可悲，“弄死她你的情況能變好嗎？”

　　“沒想弄死她……”盧梅使勁兒抬起腦袋，使勁兒搖頭，“沒有。就是想讓她別那麽快活，別總有力氣趾高氣揚地說話……孩子就更不能，她們叫我盧姨，一口一個，笑呵呵的，有禮貌，還可愛……我根本不想傷害她們，就是怕她們報警……”

　　“可你扎了宋俏那麽多刀，不知道她會因流血過多而死亡嗎？”謝律師問。

　　“不能那麽快……”盧梅搖頭的動作更加瘋狂了，“我沒捅特別要害的地方，就想讓她多疼一會兒，送去醫院也不能立刻好……”可能覺得這話也對自己不利，她開始瘋狂地砸自己的頭，“都說了很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回事，到底想幹什麽……”

　　獄警快步上前，嚴厲製止她的自殘行為。

　　謝律師蹙眉等待了一會兒，看著盧梅漸漸平靜，才又叮上一句，“您為什麽會混亂成這樣？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宋俏，不是第一天知道她過得好，更不是第一天給她的孩子補課，到底受了什麽刺激？”

　　盧梅扶著腦袋不說話。

　　“如果原因可信，甚至有值得理解和同情的地方，對於您的量刑考慮是有益的。”謝律師循循善誘的說，“盧梅女士，希望你能正視這點。”

　　盧梅坐好身體，沉默半天，突然間崩潰地哭出來，“好多事情……工作壓力特別大，機構不但有教學任務，還有招生任務，家裡的經濟情況根本不允許我停下，不允許我再做別的選擇。學生們的家長特別難伺候，剛上個十堂課八堂課就想要成績，見不到提升就難為人，去學校告狀，也給我發私信，好像考試全靠老師努力……兒子不爭氣，不找工作，還總跟我們爭執，他不愛在家住，要買房子，我想支持一下，沒有能力，就這樣他爸爸還出軌，出軌了不算，還要離婚……嗚嗚……我拚了一輩子難了一輩子，到底為什麽啊？供著他敬著他，沒有掙錢的本事也不挑剔，什麽都自己承擔，他還要離婚……為什麽我就這麽失敗？面子往哪兒放？出門怎見人啊？還有兒子，他還沒有對象沒結婚，爸爸是這種人，以後還能說上媳婦嗎？沒人能幫我……沒有人。我就認識一個宋俏，她有錢，有公司有存款，怎麽就不能好好拉我一把？只要她肯借錢給我，無息，可以慢慢還，我就能給孩子買房，能督促他努力工作，盡快給他成家立業，到時候……他爸愛幹啥幹啥吧！或者他看我有本事，就不離婚了。可是宋俏不肯，寧可把錢放在銀行裡閑著也不幫我，還總假惺惺的說什麽關心我……她就是缺丫鬟缺奴隸，缺一個眼巴巴看她春風得意的人，可我就想教訓教訓她，讓她吃點兒苦頭，沒想要她的命啊！”

　　沈浩澄從頭到尾聽了一遍謝律師會見盧梅的錄音，略作沉默之後無奈唏噓，“一段美好的少年友誼，可遇不可求……至少是不可再來的緣分，硬被無情的現實生活摧磨爛了。不光盧梅，宋俏也挺悲哀的。假若其中有個人穿越回過去，親眼看見青春裡的那對朋友親密無間，會是什麽心情？”

　　謝律師不由笑了，“沈律真夠感性的了？”

　　沈浩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你給我的當事人解了疑惑。咱們這種工作乾久了，還有多少心力感性？別說盧梅魔怔，律師其實也都挺魔怔的，沒法子。”

　　謝律師笑著說，“咱們魔怔不結惡果。”

　　沈浩澄並不完全認同，為了避免交淺言深，沒有同謝律師辯駁，隻說了句，“盧梅心魔深種，也有可憐之處。”

　　謝律師便點點頭，“所以我還是得代表她向沈律的當事人請求一份諒解書。嗯，看在盧梅遭遇婚姻背叛兒子也不成器沒人會幫忙出頭的份上，也看在她經濟拮據沒有什麽存款的份上，就當同情弱者積德行善，讓宋俏女生盡量寬大寬大……哦，包容寬恕，別令公訴人以殺人未遂的罪名起訴吧！”

　　第155章 卷二絮果：第五十五章 後起

　　沈浩澄並不打算態度明確地幫誰做說客，只是如實地把盧梅在謝律師面前的表現告訴了宋俏。

　　“都在意料之中，”他對宋俏說道，“頂多增添了些細節佐證，事實擺著，改變不了咱們的猜測和推論。盧梅這些情況，到底算不算是苦衷，應不應該被原諒，您自己決定。單從法律角度來看，沒有從輕處罰的依據和意義。”

　　宋俏難過了半晌也思考半晌，到底還是對沈浩澄說，“沈律師，我要是選擇原諒，該怎麽做，才能多少幫到她呢？”

　　沈浩澄認真看看這個並沒被優渥生活泯掉善良的女人，“可以出具一個諒解書，您的態度會影響到檢察院的量刑考慮，也可以在盧梅正式服刑之後去監獄看看她，當面說明自己的寬恕，也說明一下從無輕視之意，會有利於她認真反思自己的想法和行為，好好接受改造。不用再做其他的了，誰也沒有義務背負誰的命運。”

　　池躍聽見沈浩澄和宋俏的談話也很感慨，回去之後忍不住和他討論，“背負別人命運這種說法都是怎麽界定的呢？比如錢慶華要撫養關龍龍的一雙兒女，算不算是背負？有些資助者無償資助貧寒學子完成學業，或者善良人士為患重病的人支付治療費用，算不算呢？如果不小心介入了別人的生命，真的就要被他的不幸連累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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