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學一個月, 高二年級迎來首次摸底考。
　　韓芮坐在辦公室裡，捧著手機給自己做查詢成績前的心理準備。
　　看著新師的糾結模樣，同組的同事們紛紛調侃：“小芮, 你再不下定決心查的話, 等下就可以用排除法算排名了。”
　　初澄也看不過去, 趁著從身後走過的機會，親自上手幫她點了查詢鍵。
　　韓芮趕緊閉眼, 嘴裡喊著：“別別別，師父，我還沒準備好呢！”
　　初澄卻沒再給她猶豫的時間，代替著瞥一眼結果，說道：“成績可以，都達到中上水準了。”
　　“啊？”韓芮沒能抵得住好奇, 睜開眼睛，排名第9的字樣猝不及防映入眼簾, “居然比我預想得要好很多。”
　　“看吧, 會有驚喜的。”初澄用虛力拍了下徒弟的肩膀, 鼓勵道，“平常心，放輕鬆。”
　　“哪裡有那麼容易啊。我現在終於知道您當年抓我們語文成績時候的複雜心情了。”韓芮轉身, 看向初澄自己電腦螢幕上的教師端頁面。
　　［語文單科均分排名］
　　高二（1）班：2
　　高二（7）班：1
　　高二（6）班：6
　　韓芮喃喃自語：“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羡慕和仰望吧。”
　　“至今為止, 你還是我所有學生中的語文最高分保持者。”初澄說。
　　“名師出高徒。”韓芮答。
　　初澄被嘴甜的徒弟哄得心情愉快，揚唇笑笑：“老師和學生一樣，不要太在意已經結束的考試, 善於總結和修正才是要緊的。好啦, 別想了, 把上周公開課的教學設計給我。”
　　“好。”韓芮拿著本子挪到初澄的辦公桌邊。
　　嗡嗡——
　　手機振動, 是銀行卡收款到賬的短信消息。
　　初澄瞥一眼：“發工資了。”
　　“嗯～”韓芮也滑了滑自己的手機，向四周看了一圈才收回視線，小聲吐槽，“可是薪水微薄。”
　　初澄笑而不語，但表示贊同。
　　“本來我想用賺到的第一筆工資給我媽媽買點禮物，但現在看來預算不太夠。”韓芮托腮輕歎一口氣。
　　初澄：“你就知足吧。現在的基礎工資和副班補助都漲了一些，這可是我工作到第十年才有的待遇。”
　　韓芮一樂：“那我就是站在師父的肩膀上了唄。”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下課鈴聲響起。
　　“哎喲，到點兒了。”初澄抬腕看看時間，合上剛翻開的教學設計，拎起教材起身，“回來再看吧，我這節是7班的課。”
　　韓芮忙跟上，說道：“師父等我，我去聽課。”
　　初澄的動作頓了頓，覺得奇怪道：“7班和6班的教學進度一樣，早上你不是已經聽過一遍了嗎？”
　　“可是兩個班的學生基礎不同，我想再聽聽師父給尖子班上課的時候有什麼細節上的區別處理。”韓芮邊翻找著自己的聽課筆記，邊回答。
　　好傢伙。
　　初澄在心裡歎了聲，她這是聽課學習還是考察我呢？年輕一代真是會給人帶來壓力。
　　師徒兩人同時離開辦公室，到高二7班的教室裡。
　　上一節是數學，許深也剛聽過課。喻司亭正站在教室的後排和他說話。
　　初澄偏頭向韓芮：“你看，我就說吧，新老師就是激情飽滿。”
　　韓芮小聲嘟囔：“可是他們倆的臉色都好黑啊。”
　　許深的眼神淩亂迷茫，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喻司亭也保持著一貫的不苟言笑。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你大哥又凶小孩兒了。”初澄如此說著，想著解救新師於水火，便上前幫忙緩和氣氛。
　　原來是因為班級月考成績不理想，許深變得士氣萎靡，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然後被大哥看穿了心思，遭到了幾句不留情面的說教。
　　“行了行了，該交班了。”初澄插話，終止了對面師徒兩個的談話，隨手挪了挪聽課用的塑膠矮凳，轉移話題，“謔，這是從哪兒搬出來的？”
　　許深整理好情緒，聲音低低的答：“我自己帶的，專門聽課用。”
　　“看，年輕人沒經驗吧。”初澄一挑眉，湊在許深身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繼續說，“你這板凳也沒個靠背，再翹個二郎腿，坐久了會腰肌勞損的。回頭去買把新的，讓你們有經驗的喻組長幫忙挑。他從前也專門坐這個位置。”
　　看著狹窄的教室牆角，許深愣了愣。
　　他聽懂了初澄的意思。
　　每位名師都是從缺乏經驗的時候過來的，即便是十中的數學王牌喻司亭也曾受盡磨礪，虛心求教。對他最嚴厲的人恰好也是最理解他感受的那個。
　　“嗯。”許深點點頭。
　　喻司亭瞄著兩人，掀了掀眼皮，沉聲道：“又編排我什麼呢？ ”
　　“看，年紀大了就會開始特別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初澄笑得燦爛，繼續道，“沒說什麼，我是想問這兩個孩子週末有沒有安排，有空的話可以一起去家裡吃飯。”
　　韓芮在旁猶豫：“這個週末嗎？會不會太打擾啊？”
　　初澄搖搖頭：“沒關係，周老師和沈老師也會帶著孩子來，就當是小型聚餐吧，不然我也不叫你們倆了。”
　　韓芮和許深對視一眼交換了意見，然後欣然同意。
　　課間的教室有學生來來往往。幾人不方便長時間堵在一起聊天。許深搬著自己的凳子回辦公室。喻司亭在檔架邊翻找起東西。
　　“喻老師，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初澄湊在他身邊歪了歪頭。
　　“什麼？”
　　初澄回了句別裝傻，然後朝他勾勾手指。
　　喻司亭明白了。他欲言又止，抿了抿鋒利的唇線，掏出手機點動幾下。
　　幾秒後，初澄的微信列表裡亮起轉帳提醒，卻並不滿足地眯起眼睛：“就這些？”
　　喻司亭沒說話，把剛收到不久的工資到賬短信翻出來給他看。
　　“那你也沒比我多賺多少嘛。”初澄咂了咂嘴巴，對於道手的數目似乎不大滿意。
　　看到兩人的舉動，韓芮很是好奇地問了嘴。
　　初澄笑言：“我跟他打賭，誰的徒弟均分排名低，就把當月的工資轉帳給對方。”
　　“師父！”韓芮瞪了瞪眼睛，又氣又想笑，“你們倆太過分了。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和許老師的感受嗎？”
　　初澄的嘴角一彎：“你倆還想抽成啊？”
　　年輕的新老師撫額哀歎：“你們這樣我下個月的壓力更大了～”
　　正玩笑間，新一節的上課鈴聲響起。
　　初澄夾著書邁步向講臺。忽然間他好像想起什麼，邊走著邊快速地點了幾下手機螢幕，給大哥發去一個兩百塊的紅包。
　　［差點忘了週末要在家裡聚餐，拿去買菜，省著點花。］
　　喻司亭低頭查看到消息，不聲不響地點開表情收藏欄，裡面全都是學生們製作的各種關於初老師的表情包。
　　他選了張冷漠臉.jpg發送過去。
　　［謝謝你。］
　　*
　　週末到來，辛苦工作兩周，難得放鬆休息一下。
　　赴約聚餐前，許深給韓芮打來電話，兩人一起去買了點水果，作為登門拜訪的小禮物，。
　　走進繁天景苑園區大門時，許深才問起之前憋了一路的問題。
　　“初老師和我師父……他們兩個是一直住在一起嗎？”
　　韓芮點頭：“嗯，我讀書的時候初老師剛畢業，租住大哥的房子。”
　　“可是初老師任教都快十年了，而且做了教研組長，他還沒有買自己的房子嗎？”許深脫口問完，又不自覺地歎息一聲，“看來我五年攢夠首付的目標定得有點過分了。”
　　韓芮沒有出聲回答，心裡也有些納悶。
　　先不說初老師的家境如何，他工作這些年，加上住房公積金和各種教師購房政策，的確應該早就買房了才對。
　　“不過這個社區的房價確實太貴了，新開的二期盤我連想都不敢想。”許深的又一聲感歎，結束了關於買房的話題。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喻老師的房子前。
　　來開門的是初澄，招呼道：“來啦，不用換鞋了，直接進吧。”
　　許深看了看房間內精緻考究的裝潢，不大好意思道：“我還是換了吧，屋裡太乾淨了。”
　　韓芮也覺得驚奇，兩個大男人一起住，平常還都那麼忙，居然能把家裡打理得這樣井井有條。
　　初澄卻道：“是沒有那麼多拖鞋，直接進來吧。”
　　韓芮這才發現，沈老師和周老師已經提前到了，還帶著他們家的小五一，正坐在客廳裡喝茶聊天。
　　“師父。”許深和其他同事打過招呼，又朝著開放式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問好。
　　喻司亭淡淡地應了聲。
　　他穿著便裝，正在廚台前煲湯。不知道鍋裡煮了什麼美味珍饈，整個餐廳裡都是濃醇的鮮香味，讓人聞著垂涎欲滴。
　　韓芮深吸一口氣，不由得稱讚道：“哇，好香啊，這是什麼湯？”
　　初澄說：“是他家裡阿姨研製的秘方。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先盛一碗給你嘗嘗？”
　　“不不不。”韓芮笑著擺擺手，“我還是等上桌吧。”
　　“那你們坐著聊一會兒，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初澄說著便走進廚房打起了下手。
　　韓芮和許深都應了好。
　　上小學的小五一還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在客廳和樓梯邊跑來跑去。
　　沈楠楠在身後叮囑：“老實點，不要亂動鹿言哥哥的東西。”
　　初澄的聲音從餐廳裡傳出來：“沒事兒，他讀博太忙，沒什麼時間回來住，有什麼寶貝的東西也早就拿走了。”
　　很快，晚餐準備完畢。
　　許深起身幫忙端盤，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小夥子明顯被震驚到了。
　　他那冷臉的師父居然有這麼高的廚藝。
　　韓芮對著桌子拍了張照，順手發到從前的班級群裡。畢業以後的這些年，大家雖然都忙於學業和工作，但偶爾還會有同學在裡面聊上一聊。
　　［韓芮：猜猜誰做的？］
　　初澄把椅子搬齊，瞥她一眼：“別玩了，洗洗手準備吃飯。”
　　“好。”韓芮沒來得及看回復，直接揣起手機，“師父、大哥，借用一下衛生間哈。”
　　喻司亭在旁點頭：“去吧，白色拉門，燈的開關是左起第二個。”
　　韓芮循著指示走過去。
　　這裡的衛生間應該是客用，裡面乾淨整潔，幾乎沒有什麼生活的痕跡，置物架上只有潔白的毛巾，和嶄新的紙抽。
　　對著鏡子整理頭髮時，韓芮忽然發現洗手池邊遺落著一枚亮閃閃的密鑲鑽戒。
　　她認出這是初老師的戒指，應該是剛才進來洗手的時候摘掉的。
　　韓芮想提醒初老師一下，以免弄丟了貴重物品，伸手拿起來時發現戒環內壁上刻著字。
　　之前沒畢業的時候，班裡的同學就發現了初澄手上的戒指。大家八卦過一陣，但始終沒有答案。
　　韓芮這會兒實在好奇，於是舉起它對著光源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整個人都愣住。
　　那幾個風格飄逸的藝術體字母是：CC & YST
　　這兩個人……
　　在這一刻，之前的所有不合理好像都有了完美的解釋。
　　韓芮的大腦空白了片刻，直到手機在褲子口袋裡嗡嗡的響動。
　　同學群裡的消息已經堆積了很多，大多數人都猜測是男朋友的手藝，只有一人看出自家的餐桌，並且一語道破。
　　［鹿言：我每天在實驗室加班加點，你們在我家裡大吃大喝，這合適嗎？］
　　此一言激起千層浪。
　　同學們立即在下面排起隊形，哀嚎著想家，甚至有在外地的人也揚言要立刻定飛機票回來一起吃。
　　韓芮暫不理會那些誇張的言論，緩和一下情緒，點開與鹿言的私聊介面，拍了張戒指圖發送過去。
　　雖然那些字母指向已經很明顯了，但她還是想最終確認一下。
　　鹿言的回復很快。
　　［喲，快把它藏起來，給你大哥一個興師問罪的理由，也讓我小舅媽體會一下人世險惡。］
　　小舅媽三個字已經是明確的答案。
　　韓芮因為激動而咬了咬指關節，無法冷靜地繼續打字。
　　［！！！］
　　［這種驚天大八卦，這麼多年都能忍住不說，班長你是戒過毒嗎？］
　　［鹿言：這種事只可意會，不能言傳。而且，他倆明顯得就差把結婚證裱在辦公桌上了。］
　　群裡的同學們還在接連提問。他們得不到當事人的回復，只能瘋狂地進行艾特。
　　終於搭上光纖網路的韓芮整理一番情緒，最終只敲出一行字。
　　［我不應該在餐桌旁，我應該在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