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芮在洗手間裡思考再三, 還是覺得當面還回去有些唐突。
於是,她擦乾淨洗手池表面的水漬,把戒指重新放了回去, 就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重新回到餐桌邊, 菜已經上齊了。大家也各自落座, 開始吃飯。
“這油燜大蝦做得太好吃了,海鮮湯也特別入味。”韓芮品嘗大哥的手藝, 連連稱讚。
沈楠楠點頭表示贊同,把一隻肥美的蝦仁夾到周瑾的盤子裡,說道:“老公,給你扒一個,回頭你也學學。”
“嘗嘗啊,再不夾就沒有了。”喻司亭看向身邊的徒弟, 遞給他兩隻剝蝦的一次性手套。
“謝謝。”許深連忙接過。
因為對自己的高冷師父有著深厚濾鏡,剛開始他還有些拘束, 但見大家都表現得隨意自如, 也放開了往日活潑的性子, 話變得多起來。
熟人聚餐自然不會有食不言的規矩。大家的話題從生活到工作,邊吃邊聊得熱鬧。
初澄夾著一根嫩筍送進嘴裡,嚼得咯吱咯吱響, 隨後瞧向周師兄:“早上打電話的時候你跟我說有好消息, 到底是什麼啊?”
周瑾咽下食物,清了清嗓子:“噢,上周領導找我談話了, 說是學校要進行理化教師崗位的大調動, 讓我做好準備寫一份申請, 下學期也許可以回教學一線。”
“這是大好事啊。”初澄聞言停下筷子, 眼睛裡都泛起了喜悅的光芒。
雖然師兄這兩年待在競賽班那邊做領隊也不錯,但終歸不如任課教師。
“是啊,雖然相當於是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從頭再來了,但畢竟某人還是很熱愛三尺講臺的。”沈楠楠接過話去調侃自己的愛人,“整天在家裡鑽研教材,連他兒子都會背半個元素週期表了。”
“寶貝,你這麼聰明啊!”韓芮立即偏過頭,哄著孩子,“要不要給姐姐展示一下?”
小五一也不含糊,放下湯碗,直接開始了流利的背誦:“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
“厲害,厲害。”像模像樣的小孩子引得眾人紛紛誇讚。
原本輕鬆的聚會氛圍有了喜訊的加持,變得更加歡快。喻司亭乘興從酒櫃裡選了一瓶收藏的紅酒,與大家一起舉杯慶祝。
一頓晚餐吃完,幾人又聚在一起聊天。
直到夜色降臨,小朋友犯起了困,周老師一家三口率先告辭。
許深和韓芮也緊跟著準備離開。初澄特地囑咐男士要把女孩子安全送回去。
“放心,我會的。”許深拍著胸脯應下,“今天感謝師父和初老師的款待,那我們就走啦。”
“拜拜師父,拜拜大哥。”韓芮穿好鞋子,向屋裡的兩人告別。
喊出稱謂時,她心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
這倆人都是自己的正經老師,那到底誰算是師娘啊?
初澄並沒有察覺,微笑著扒在門邊,擺手囑咐著路上小心。
“下週一學校見。”
“學校見~”
當的一聲輕響,房門關閉。
送別了所有客人,喻司亭輕歎一聲,轉身回餐廳打掃戰場。
他原本並不擅長做飯,但家裡有兩個腸胃不好的人,這麼多年,硬是被逼出了一手好廚藝。
初澄因為高興,剛剛在餐桌上多喝了點酒,這會兒眼睛已然發酸,困意上頭。
他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緩步走向廚房,從背後抱住了水池前忙碌的身影。
喻司亭稍微偏頭,看著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下頜,問道:“困了?”
“嗯~”初澄喉間發聲呢喃,“別弄了,明早讓家政阿姨收拾吧。想讓大哥陪我睡。”
他那種帶著鼻音的倦怠聲線落在對方耳中,宛如撒嬌挑-逗。
喻司亭並沒有停下清洗碗筷的動作,只是略偏著頭一板一眼地回應:“初老師,義務陪-睡素覺這樣的事我可不幹。”
“誰說是素覺了?”初澄對他的反應不太滿意,似是故意撩火一般,環在愛人身上的手大膽地遊走探查。
喻司亭的後背挺了挺,接著扯出一張廚房紙巾擦乾手。
初澄笑笑,低聲耳語道:“喔~對我這麼有感覺?聽過喝醉的人在某方面會變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喻司亭噗嗤一聲。
多年伴侶的默契,他們都已經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心照不宣。
“小心腰哦。”初澄雙臂環著愛人的脖頸輕盈一躍,攀上對方的後背。
隨著啪嗒一聲,他腳上的拖鞋被晃落在地。
喻司亭熟練地托住膝彎,一邊背人走向臥室,一邊回應著:“我還硬朗。”
初澄趴在他寬闊的脊背上,用氣聲糾正:“我是說,你要小心我的腰。”
秋夜微風乍起,平層廊下的花枝被吹動,簌簌地敲打著玻璃。
皓月高懸,旖旎的月色穿過樹影,漏下一地無人欣賞的皎潔。
經過一番苦戰,初澄筋疲力盡地癱在柔軟的床鋪裡。
喻司亭靠著床邊,低頭吻了吻摟在懷中的人,手指打著圈撩動對方微濕的髮絲。
忽然,他注意到了初澄光禿禿手指。
“戒指呢?”
初澄這才發現自己手上少了樣東西,仔細回想片刻,啞著嗓子答:“好像在外面的衛生間裡。”
“好像?”喻司亭蹙了蹙眉,顯然並不滿意如此說辭,他捏了捏初澄還泛紅的臉頰,質問道,“我送的東西,隨便亂扔?”
“沒有。”初澄懶怠地蹭了蹭下巴,“反正都是在自己家裡,有什麼大不了的。”
喻司亭正色要求道:“現在去拿回來。”
初澄全身上下都酸軟沒力氣,一動不動地窩著,只是哼了兩聲。
“快點。”喻司亭不由分說,從床邊扯了件白襯衫搭在他身上,催促著對方去拿。
“嘖……這人真是軸。”初澄不樂意地碎碎念著,卻被生拖下了床,赤腳踩著地磚走進衛生間。
果然,戒指還在洗手臺上。
“看,我就說丟不了。”初澄把戒指套回漂亮的手指上,展示給愛人看。
他身上只穿一件襯衫,被南北貫通的氣流撲得打了個寒顫,轉身便要回去。喻司亭卻忽的張開手臂,攬著他的腰往回帶。
突然而來的舉動把初澄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對方禁錮在了洗手池邊。
“搞花活了是不是?你回臥室不行嗎?”冷硬的瓷台邊緣剛好硌在初澄的腰窩,他嘗試去推阻攔自己的胸口,卻紋絲不動。
“反正都是在自己家裡,有什麼大不了?”喻司亭學著他剛才的口氣。
初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抬起了下巴。
他被迫面對鏡子,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脖子上還留有一片讓人羞恥的痕跡。
初澄想躲開卻被死死地按住。
他使不上力氣掙扎不過,只好放棄求和:“我服了還不行嗎?咱們節制一下。”
“我不。”喻司亭抵著他的頭,垂眸欣賞那人因為俯身而繃得筆直的雙腿線條。
“初老師在別處的勝負欲總是很強,唯獨在一件事上好像從來沒贏過。”
“閉嘴。”初澄又氣又笑,臉頰卻貼著冰涼的鏡面離不開。
“不想讓我說話?”喻司亭眯著深邃的眼睛,又貼近一些,“那你得弄出點我喜歡聽的動靜來。”
初澄咬牙切齒地罵一句老流氓。
*
又是一個週一工作日。
韓芮準時上班,走進辦公室,第一眼就瞧見她師父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一副懨懨欲睡的樣子,沒什麼精神。
“早啊師父。”她從拎著的紙袋裡摸出一杯咖啡,放到對方的手邊,“您的薄荷美式,少冰不加糖,吸管插好了,請喝。”
初澄從教案上抬眼,沒等有機會說話,桌面上又被堆了不少東西。
“這是徐家鋪子的肉包,您最愛的雞汁餡。”
“這是我媽做的醬菜。”
“還有獼猴桃果切。”
初澄接過咖啡杯,就著伸手的動作,露出了指上那枚精緻的戒指。
韓芮一眼瞥見,不露聲色。
初澄喝了一口,咂咂嘴巴:“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什麼話?我一直都很尊敬師父呀。”韓芮做出一副內心受傷的神色,烏溜溜的眼底滿是真誠。
初澄卻不吃這套,伸了個懶腰,拖長聲音歎道:“你沒事的話我就趴桌睡了啊。”
“哎哎哎,有事有事。”韓芮忙攔住他的動作,說出真實目的,“那個,您今天第三節 是不是沒課呀?我打算講文言文新課,師父過去聽聽,給我提提意見唄?”
“就這事兒啊。”初澄又抿了口咖啡,痛快地答應,“行。”
韓芮心滿意足,把各種賄賂品推到師父胳膊邊,滿眼期待地等著他挑選。
“下次直說就行了,別搞這麼多花樣。上周剛說完薪水微薄,這就忘了?”初澄溫和地嘮叨兩句,“我不愛吃獼猴桃,你自己留著吧。”
“薪水微薄也不影響給你帶兩個包子吃呀。”韓芮吐吐舌頭,“另外一杯橘皮拿鐵是給大哥的,等會兒你給他帶去吧。”
初澄倚進軟椅中哼一聲:“他的睡眠品質好著呢,根本用不著。”
他睡得好不好你是怎麼知道的?
之前被蒙在鼓裡的時候,韓芮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現在窗戶紙捅破,發現他們倆處處是破綻。還真像班長說的那樣,就差把結婚證裱在辦公桌上了。
說曹操曹操到。
就在韓芮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時,喻司亭推門走進了語文組。
初澄聞聲,把椅子轉過半圈,朝著門邊瞥了一眼。
“大哥早上好。”韓芮率先打招呼道,“我們正聊著呢,這裡有給你帶的咖啡。”
“謝謝,我不喝。”果然,喻司亭擺手拒絕。
然而就在對方伸手時,韓芮發現他的虎口處露出一片白色的無菌膠貼,忙問道:“咦,你的手怎麼了?”
難道是週末做飯時被油濺的?可大哥廚藝之高,不像是會失手成這個樣子。
初澄的神色稍有變化,卻依舊沒有開口,只是筆直地落目過去,似乎也是在等著答案。
而喻司亭低頭看了眼,並沒有明確回答,只說是不小心弄的。
韓芮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識相地不再細問,抱上自己的坐墊,帶著如常的笑意走向門外:“那你們聊吧,我回班裡去看看。”
“找我有事?”初澄把手中的咖啡喝見了底,才抬頭看向面前人。
喻司亭點頭,修長的身形靠著辦公桌一側,告知道:“過幾天就是中秋了,爸打電話過來讓我們倆回去吃飯。”
“噢,那就去唄。”初澄點開手機,看了看日曆,“正好鹿言的課題研究也快要結束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回老宅。”
“對了,這幾天有空的時候我們去挑挑禮物吧,上次我還答應了要給老爺子買亭州的茶葉。”
他正說著,喻司亭忽然打斷道:“是你爸。”
“啊?”初澄一怔,頗為奇怪地反問,“那他怎麼不直接找我,反而打給你啊?”
喻司亭表示不清楚,停頓兩秒後,忽然彎彎唇角,猜測道:“大概是想卸掉虛假濾鏡,瞭解一下女婿的真實生活情況吧。”
初澄被他的話逗笑,放下手裡的教案,好整以暇地與之對視,語氣幽幽:“嘶,喻老師這是有冤要申啊。”
喻司亭攤攤手,不置可否。
“那我可得幫忙把把關了。”初澄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對方來坐,“就比如你這手吧,如果初老爺子和金教授問起來,你怎麼說?”
喻司亭一臉正直,如實回答:“你咬的。”
“想好再答,別亂說話。”初澄的臉色變了變,毫不猶豫地抬手一拳,輕錘到他的胸口,再次發問時,尾音帶上了威脅意味,“到底怎麼弄的?”
“……”喻老師只好把實話咽回去,臨時編了個理由,“打掃衛生劃破的。”
然而初澄並不滿意,又錘一拳,反向質問道,“就你一個人做家務?”
“騎車摔的。”
“我沒照顧好你?”
“做飯燙的。”
“勞你伺候我了?”
“抑鬱自殘。”
“我欺負你了?”
喻司亭的三個理由,接連換來三拳。雖然對方力氣不大,但累積在一起還是挺疼的。
初澄視線灼灼:“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哈。”
辦公室裡沉寂幾秒鐘。喻司亭終於想出了個己方全責的理由,把初老師從本次事件中摘得乾乾淨淨。
“是我企圖家暴,被正當防衛誤傷了。”
初澄滿意地點點頭:“嗯~喻老師想起真相了。”
“你覺得他們能信嗎?”喻司亭這一句絞盡腦汁的謊話把自己都逗笑了,眼角眉梢間滿是無奈。
“信不信無所謂啊,你咬住了就行。”初澄從辦公椅上站起來,笑吟吟地抬手,輕輕拍兩下喻老師魅力十足的臉頰。
畢竟我也只想給大家展示一下,花了將近十年時間才馴服的這張嘴。
作者有話要說:
初老師:我要的只是家庭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