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這段時間就睡得著嗎?
桑落並沒有對桑榆的失眠感到愧疚,只有不斷攀升的惱怒。
他想不通,賺錢就那麽重要嗎?他們家不是已經足夠富裕了嗎?為什麽還要通過和許家聯姻來賺錢?
桑榆這麽做無疑是讓桑落難過的,而季商,他的默許和站隊,更是讓桑落心如刀割。
“我執意不回去,你還能把我綁回去嗎?”桑落冷笑道,“那你最好直接綁到結婚那天,最好就關在你買的房子裡,你眼皮子底下,這樣我還能每天看看你。”
這幾乎是胡言亂語了,季商眉頭緊皺,臉上的和緩神色逐漸變得冷峻,像是壓抑著什麽一樣。“桑落,你理智一點。”
“我理智不了,我又不是你!我沒你那麽聽話,讓去結婚就去結婚,和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過一生。”桑落面露嘲諷,也不知道在嘲諷什麽。
是季商永遠都能保持理智,權衡利弊嗎?還是季商寧願和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結婚,也不可能嘗試著給他一個可能?
酒精沒能麻痹桑落的神經,倒是放大了他的一切感覺,大腦、心臟都像是被壓了石頭一樣發沉,拉扯著讓他疼痛不已。
默然許久,直到玄關的感應燈因為長時間的安靜而熄滅,季商才又開口:“我沒想要強迫你回去結婚。”
他音量不高,滅了的燈沒有再次亮起,黑暗像霧一樣將兩個人包裹住,他們隔著不遠的距離,卻無法看見彼此,也無法靠近彼此。
“姐姐那邊,我會去勸她,讓她不要這麽著急。”季商說。
“我不需要!”
季商平穩的語調如雨一樣衝刷著桑落的怒火,昂揚的氣焰熄滅之後是無盡的失望,像山一樣朝著桑落壓過來,他無力地質問:“你為什麽會覺得我需要你去幫我勸她?我需要什麽,你不知道嗎?”
桑落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擠出來一樣,輕顫著仿佛隨時都會碎掉,但回答他的仍舊是一片沉默。
季商知道的。
桑落也知道他知道。
早在去年九月二十號,桑落22歲生日那天,季商就知道桑落需要什麽,所以有了之後的長時間不見面,冷淡又或是疏遠。
桑落看著黑暗中季商的輪廓,自暴自棄地放棄了一切,他努力擠壓著肺部的氧氣,也擠壓著難以控制的衝動。
“我需要的是你,是你喜歡我啊。”
什麽都藏不住了,在黑暗中,桑落開始失控,他連呼吸都開始顫抖,努力睜大的眼睛裡裝滿了濕潤與渴求。
季商看不見,可好像又看見了,他沉默良久,也像是拚命擠壓才擠出了平穩的聲音一樣,給出了回答。
“這不可能。”
猶如宣判,猶如驚雷,桑落幾次試探,季商幾次打斷,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
暴雨驟起,眼淚啪嗒墜落,桑落絕望地,自欺欺人地猛然上前,一把捂住季商的嘴巴:“你別說!我沒聽到!你收回去,我就當沒聽到。”
兩人碰撞著倒在櫃子上,感應燈應聲而亮,桑落布滿淚痕的一張臉撞進季商的眼睛裡,海水翻湧,又倏然沉靜。
季商單手撐在玄關櫃上穩住身形,手背上繃起明顯的青筋,他神色淡漠,眉宇間仍舊不露聲色,只是抬手時似有一瞬間的猶疑。
但最後,他還是抓住了桑落的手腕,冷硬地撥開他的阻擋。
季商的懷抱是暖的,聲音卻是冷的,桑落聽到他親密地喊自己“落落”,宣判卻毫不留情。
“我可以喜歡你,但不可以是你想要的喜歡。”他說。
暖橘色的燈光籠罩著他們,桑落淚眼模糊地看著季商,看著他被橘光照得清透的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無動於衷。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桑落無助地搖頭,可季商偏要繼續。
“你是我弟弟,”他抬起另一隻手攬住桑落顫動的肩頭,像哥哥一樣給他安撫的擁抱,“從前是,以後也是。”
眼淚不受控地落下,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季商的衣襟上,暈出暗色的斑駁。
到這一步,桑落已經無法開口祈求什麽,他極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擠出一個充滿苦澀的笑。
笑自己自欺欺人,也笑季商找的好借口。
都他媽不是同一對爹媽,甚至都不是合法的收養。
做什麽弟弟?
相互陪伴,一起長大的十七年,讓他們成了最親密的關系,也成了最遠的關系。
季商不過是冷靜地陳述事實,是桑落早就清楚的事實。
可以是喜歡他的弟弟,不可以是喜歡他的桑落。
桑落松了手,竭力讓自己體面地離開了季商的懷抱。感應燈再次熄滅,他站得筆直,像是黑暗中一棵孤獨的樹。
季商就站在他面前。
他也還是一棵孤獨的樹,被眼淚,又或是被大雨澆透的樹。
桑落忽然想,許公主其實說得沒錯,愛上季商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讓一棵樹從內部開始燃燒,然後在暴雨中倒塌。
第9章 仍有執著
桑落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睜眼,眼眶的酸痛感差點讓他掀不開眼皮,腦袋的痛感也隨著意識回歸而複蘇。
昨天夜裡,桑落無數次覺得自己好像死掉了,現在看到窗簾外的朦朧光線,光感和痛感提醒他,他還活著,五髒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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