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做著保證,一聲又一聲,渴望著能讓一切變得好起來。
讓季商不用擔心他的病,他會好好看醫生,聽醫生的話,按時吃藥,不會不開心。
季商說“好”,他抬手摸著桑落被打濕的頭髮,給他擦不斷流出的眼淚,無論他說什麽,季商都說“好”。
過了好久,宴會廳內的小提琴曲換了又換,桑落終於是平複下來,他讓季商先進去,說他要自己待一會兒。
季商看了他兩秒,最後還是說了好。
但其實他沒有走遠,像是不放心,也像是不舍得,季商停在長廊的另一邊,身形隱於黑暗之中。
他靜靜地注視著將自己環抱蹲坐的桑落,在這首小提琴曲進入尾聲時,他看到桑落站起身來,踉蹌著差點摔倒。
因為蹲得太久,他雙腿發麻,扶著牆緩了好久才朝著宴會廳的方向邁出腳步。
季商剛想要離開,卻又驀地頓住腳步,於是他看到桑落一瘸一拐地跨過長廊的扶杆,翻身走進了草地中。
闃無一人的院子內,桑落在草地裡低著頭尋覓著什麽。
找什麽呢?答案顯而易見。
季商剛才平複的心疼複又開始翻湧起來。
微弱的路燈燈光落在桑落彎下的腰背上,他像一棵堅韌的小草,搖搖晃晃,卻始終不倒。
季商沒有走出去,而是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直到桑落找到他想要找的東西,看到他臉上露出慶幸的微笑。
季商安靜地轉身,從昏暗的角落走向了更黑暗的方向。
第52章 特別的人
把腕表扔出去的時候,桑落是真的狠下了心,可最後還是舍不得,又自己摸黑找了回來。
表盤上的水晶裂成了蛛網狀,銀色表帶也磕出了一道凹痕。
沒辦法再戴了。
桑落憐惜地拂去上面沾著的泥土,又取出西裝口袋裡的絲巾,將腕表包好裝回口袋。
他又去了一趟衛生間洗了把臉,等到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勉強正常,才往宴會廳走去。
還沒走到大廳,桑落就在長廊盡頭的拐角,遇上了站在吸煙室窗台的許公主。
“回來了?”許公主穿著藍色的人魚裙,倚在牆邊,手裡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女士香煙。
“嗯,”桑落點了下頭,解釋道,“剛去了洗手間。”
許公主聞言眼底浮起些許意味不明的笑,她應了一聲,然後碾滅香煙,站直身體往外走。
“完事了?完事的話就跟我走吧。”
許公主抽的煙帶著些許薄荷味,不像季商身上的那麽苦。
桑落問她去哪兒,許公主說:“帶你去見個人。”
當初許公主給桑落送禮服時,的確說過生日這天要帶他去見個人。
桑落一開始還以為是要去見許老爺子,但顯然不是,並且隨著兩人離開宴會廳,桑落發現這個人也不在公館內。
走出公館大門,桑落跟著許公主坐上了她的邁巴赫,然後這輛華麗又瀟灑的跑車駛向了夜色深重的西郊區。
一個小時後,車輛停在了南山墓園。
這期間桑落一直沒說話,沒有發表疑問,也沒有發表意見,甚至到了墓園,許公主讓他下車去開後備箱,他也只是沉默地照做。
“你膽子還挺大啊,也不怕我害你啊?”許公主跟過來打趣他。
桑落扯了下嘴角:“你又打不過我,還能把我賣了?”
“你又不值錢。”許公主翻了個白眼。
桑落:“……”
後備箱裡裝著的是各種各樣的煙花,仙女棒、旋風小陀螺等。
兩人踩著夜色,往山上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桑落隱隱瞧見山頂右側的地方亮著一串燈帶。
這場景其實是有點詭異的,饒是情緒低迷的桑落也開始好奇起來,但許公主不說他也不問,沉默地提著塑料袋,跟著許公主往上走。
燈光亮起的地方顯然就是許公主的目的地。這塊區域偏僻,但四周被收拾得很平整,只有一塊墓碑,正對著毫無遮擋的東方遠山。
視野開闊的山崖邊種著七棵不算高的樹,上面掛著星星形狀的燈串,借著燈串的亮光,桑落認出那是桂樹,而且七棵都不一樣高,像是一年種一棵才能長成這樣逐次遞減的高度。
正值月中,今夜月亮格外圓,在稀薄的雲層後面時隱時現,星星倒是沒幾顆,不過桂樹上掛著的星星燈管這會兒做了彌補。而更遠處,則是南城的萬家燈火。
一開始發現目的地是墓園時,桑落以為許公主帶他見的人是她親人中唯一已經過世的奶奶,然而他又想錯了。
借著燈光和月色,桑落依稀能夠看清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個年輕的短發少年,十八九歲的樣子,穿著白襯衫,神情肅穆,沒有什麽表情,透出幾分不符合年紀的沉穩。
桑落第一眼看去,心裡想的是這位少年人的氣質和季商有些像,讓他覺得有些眼熟,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點眼熟,其實更多的是因為少年的眉眼和那位寧醫生的有些相像。
看到照片下的寧恆兩個字,桑落心下了然,猜測這應該是寧醫生的弟弟。
從出生日期來看,寧恆比許公主年長一歲,不過他的生命已經停在六年前,他十九歲的時候。
“這位就是你要帶我來見的人?”桑落問。
“嗯。”許公主點頭,她輕車熟路地走到墓碑對著的桂樹旁邊,摸索著將其中一串沒被打開的燈串打開,然後走回來直接坐在墓碑旁邊的石台邊,看著對面的“星星”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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