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是否定的,媽媽要他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太田痣,長大以後顏色已經變淺了,在媽媽心裡,他就是最帥的。
溝通這種事情,開了口就像開閘泄洪,他攔住即將要去約會的父母,問道:“我們家存折裡的5萬,不夠拿出一部分給我做手術嗎?”
媽媽面露難色,“小赫,那是爸爸媽媽的環球基金,爸爸媽媽這輩子最大的目標就是一起環球旅行了,你一直都知道的呀。”
“旅行有那麽必要嗎?”
“唉,和你小孩子說不通的,雖然媽媽生下了你,但是媽媽不只是媽媽,媽媽也要做自己啊。環球旅行是媽媽從小的願望,也是你爸爸一生的目標,這種信念上的東西是無價的。你長大後,也會有這種信念支柱,到時候你一定會理解的。”
“所以呢?”
一切都是長大後,可要過幾年才算長大後,他長大前的童年就不重要嗎?孩童時期的苦痛在成年人看來就那麽不值一提嗎?
生下孩子後,不去教育孩子的童年,孩子真的可以順利擁有一個安穩的“長大後”嗎?
幼年的周赫不理解虛無的夢想為什麽可以在媽媽心裡排第一,“5萬裡面,5000塊都沒辦法分出來給我嗎?”
“你怎麽能這麽想?”媽媽的眼眶裡頓時盈滿了淚水,“小赫,你還小,對錢沒有概念,你臉上的太田痣不是一次兩次可以治好的,花光5萬元也不一定可以治好,到時候你的希望破滅,家裡也變得困難,這…你怎麽突然間這麽不懂事了,我真的…”
爸爸摟住泫然欲泣的媽媽,“小赫,你現在只有學校和家裡的生活,所以才會把太田痣看得那麽重,等你長大以後,眼界寬闊了,會發現你的臉,並沒有那麽大的影響。”
“爸爸媽媽是愛你的,你要理解爸爸媽媽呀。”
交談以母親的掩面哭泣結束,周赫不再堅持,背著書包,自己走去學校。
他們是有校車的,但他從來不坐,因為車裡都是壞人,會叫他怪胎的壞人,會認為他臉上是不祥與詛咒的壞人。
他寧願早起一個小時,徒步四五十分鍾。
他並不同意爸爸媽媽的想法,雖然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的太田痣會在長大後,有多大或多小的影響程度,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臉上黑藍的印記,給自己帶來了什麽。
自己的名字被寫在紅紙上,用墨水打著大大的叉,沒什麽作用,只是同學們玩笑著“驅鬼”。
書包裡永遠是塞滿垃圾的,書桌上永遠是刻了辱罵字眼的,作業本永遠是被蓄意破壞的,他也是不被允許反抗的。
如果一個怪胎擁有了攻擊性,他只會招來更多的不幸。
他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要選擇宗山居住,教育落後經濟也落後,人們的思想封閉不堪,窮山惡水,刁民刁童。
十六歲那年,他初中畢業。
爸爸和媽媽在某一天突然收拾好了行李,告訴他,十六歲之後也算是成年人了,要學會自立了,應該要脫離父母了。
可看這架勢,分明是父母擺脫了他。
他的父母感情是很好的,十幾年如一日的如膠似漆,仿佛熱戀期永遠不會消失 ,任誰看了都覺得是模范夫妻。
但他們不是一對合格的父母,他們的孩子像是多余,像是敗筆。
有時候周赫也很矛盾,他當然知道,孩子不應該去綁縛父母,父母也有自己的夢想和空間。
可他又想,父母生下孩子之前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嗎,父母沒有養育和教育孩子的義務嗎,父母明明這樣相愛,為什麽對於他們相愛的結晶,如此冷漠。
難道生孩子只是他們愛情的一個象征嗎?
他真的很想讓自己不要出生,父母不需要妥協,他也不會痛苦。
那一天,他沒有表達任何,也沒有祝他們一路順風。
畢竟他們的人生目標裡,從來都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正式被拋棄。
早上九點,他目送父母離開,下午三點,他收到航空公司有關飛機失事對家屬的通知。
就像是陌生的室友死去一般,感歎世事無常,生命脆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父母的存款終究沒能用於環球旅行,他們死在了最快樂,最滿懷期待的一刻,一切開始的時候都是美好的,周赫覺得也不算壞。
在那之後,周赫搬離了宗山,獨自來到首都,借助國家和航空公司的援助,就讀於首都七中。
大城市的月亮也並沒有比較圓,還是有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高中,正叛逆混蛋的年紀,正以違紀為帥氣的年紀,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或許,現在還不算長大嗎?
來到大城市,他才正式接觸電子產品,他才知道學校有論壇、貼吧、超話,會有匿名貼放肆發散惡意,對他的惡意。
鄉巴佬,窮鬼,斑點狗。
可是和他的帖子同樣“爆”的,是一個叫卓因行的學長,隔壁大學的大明星,整個帖子充滿了各種偷拍和臆想,露骨的愛慕,不加掩飾的讚賞。
他不嫉妒任何一個好看的人,但他感到不公,為什麽都是臉上痣,卓因行的可以漂亮,可以引人遐想,可以作為特點站在聚光燈下耀眼非常。
他卻只能被人羞辱厭棄?
模糊的偷拍裡他看不清,精修廣告圖裡的面孔並不真實,他莫名想要見一見卓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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