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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抑從鏡子裡看到打後門進來的俞揚。
小年輕們都壓低聲音問完好後,自覺閃到了教室角落。
簡抑回過頭,正好迎上俞揚的視線。
耳夾有點松,掛在耳垂上搖搖欲墜,他抬手去扶,順勢避開了俞揚的視線。
“這就扮上了?”俞揚道。
“提前適應。”簡抑安放好耳夾,“怎麽,來視察考核情況?”
俞揚掃了眼角落裡的小年輕:“借一步說話。”
簡抑心下已經猜到他的來意。
二人就走到門口的走廊,靠窗的位置。
回南天,窗戶霧蒙蒙,隱約能看到樓下的車水馬龍。
俞揚開門見山,簡抑自然也坦誠,說不適合就勸退。
“現在圈子裡合適的唱跳舞台少,我主要想著能多一條路子就多一條。”俞揚解釋道。
“唱跳舞台少不是什麽人都能來演戲的理由。”簡抑平靜回應,“我有的校友,科班出身,也還是會沒有戲演。”
“提到演戲你就寸步不讓了。”俞揚歎氣。
“是你讓我負責管,那我肯定管到底。”簡抑蹙眉,“不滿意可以換人。”
“我不是這意思。”俞揚連忙解釋道。
“那又為什麽多此一舉找我說這件事?”簡抑脾氣也上來,“你之前請我幫忙,也是說一切按我的規矩來,現在觸碰到你的利益,你就反悔了。”
“真不是,我就是問問,總得有個說法。”俞揚擺擺手,往窗戶邊靠了靠,“你按照你的標準來吧,其他的我再想想辦法。”
“所以說,一開始就別找我當這個指導老師。”簡抑不滿道。
“這事兒是我理虧。”俞揚不想與他多糾結此事,接連讓了步,“打擾你考核了,午飯我請你,當是賠罪。”
類似於這樣意見相左的時候很多,他們總是無法爆發真正意義上的爭吵,因為沒說兩句,俞揚又會這樣眯眼笑著打圓場。
把火.藥.味帶了過去。
簡抑倒真想聲勢浩大地吵一場,最好吵得臉皮撕破、不複往來,但也總是會在俞揚敷衍打圓場時泄了氣。
誰先動了真火,誰就先失了體面。
而俞揚往往是不可能失了體面的那一個。
簡抑不想輸給他。
“那俞老板,您先去忙吧,中午見。”
只不過,離開前先陰陽怪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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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環,要掉了。”俞揚提醒他。
簡抑把兩個耳夾都摘下:“改天我就去打耳洞。”
“挺好的。”俞揚乾笑了聲,“你做什麽打扮都合適。”
簡抑覷了他一眼,沒搭理,自顧自穿過走廊,走回教室。
然而步子邁太大,差點崴了腳。
高跟的鞋,還需要適應。
或者乾脆換成平底鞋好了,民國男裝特工,出任務肯定不會穿高跟鞋。
但又怕到時候改劇情需要穿,簡抑咬咬牙,覺得自己也還是能克服的。
這話他同樣送給等待考核瑟瑟發抖的小年輕,因為辦法總比困難多。
“你們要想吃這份飯,那就想辦法端好碗,有困難就克服困難。”
非常老氣橫秋的說辭,誰讓他其實不算年輕。
當然也算不得老,就是卡在人生的中間,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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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不下年紀的人,處在的位置也不上不下的尷尬。
簡抑家庭條件和事業發展都不錯,自然沒有普通人到這個年紀應該承擔的壓力。
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種沒有著落的迷茫,即是活好像活夠了,死又離得太遠。
他不考慮自殺,那確實太疼。
他向往著自然如老樹葉子般凋零,可惜要等很久,特別現在醫學發達,人的壽命延長。
如果能來場意外,讓他瞬間失去知覺地死掉,那該多好。
他又不求神拜佛,但神佛都憐惜他,沒有讓他遭遇特大的意外。
活了三十年,遭遇種種,皆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
煩惱是真實的,痛苦是真實的,迷惘是真實的。
唯獨死亡不是真實的。
他只在戲裡體驗過死亡。
故也尋不得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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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分明是假的,但作為專業的演員,卻要挖空心思地琢磨如何弄假成真。
這是簡抑對自己的要求。
好就好在,哪怕再怎麽尋求扮演的真實,他也沒有徹底困在戲裡。
戲一殺青,他就順利地脫出角色。
而他的觀眾,他的對手演員卻會被他騙住,以為他還是那戲裡的人,像那位買雲吞的大叔,像他前任快要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友。
說起來展顏比他年長幾歲,他們合作拍戲時,展顏常調侃地稱呼他為弟弟。
那部戲簡抑出演一個有聽力障礙的肥胖人士,又毀形象,又沒有台詞,全靠眼神和肢體語言支撐完整部戲。
展顏則是本色出演,在戲裡扮演一位明豔動人的女明星。
有聽力障礙的胖子是女明星的保鏢、情.人和小狗,在暗中保護女明星免於私生粉的騷擾,對家明星的攻擊……和上司的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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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有什麽呢?無父無母,又先天殘疾,憑借一身蠻力在街頭生存,有吃的就搶,沒吃的就睡,不在意食物是否乾淨健康,也不在意每天吃五頓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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