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拖延下來,就是半個月過去了。
期間,他不間斷給時溫發短信,用半傻的萬重為的語氣,說著很短的句子,說自己難受,說複健辛苦,說想回去。
時溫都沒理他。
絕情得很。
這次肯定又是不會有回音的。萬重為盯著手機屏幕上豎著的那一排綠色,苦笑一聲,剛想鎖屏,突然臉色變了。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亮起來,反反覆複。萬重為屏住呼吸,捏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發抖,死死盯住屏幕,等待著時溫的回復。
“對方正在輸入”消失了,又變回“阿溫”的名字。
萬重為焦慮地等了幾分鍾,拍了拍手機,又從辦公室裡來回走了兩趟。信號是滿的,手機也沒出問題,怎麽沒收到時溫的回復呢?明明他已經要回復了,是什麽原因讓他又撤銷了呢?
萬重為簡直要瘋了,這是時溫第一次要回復他,不管回復什麽,都不要半途而廢啊!
他心裡碎碎念著,一咬牙又發了一條:“睡了嗎?”
****
凌晨一點半,時溫埋頭坐在沙發上。他沒開燈,手機屏幕的藍光打在臉上,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把信息發出去。
半個小時前,警察剛走。他應付完警察問詢,又解釋了來龍去脈,說自己並非那白人口中的“兩人是情侶只是在鬧別扭”。警察慣例問了幾個問題,教育幾句就離開了。
畢竟沒有造成什麽更嚴重的傷害,警察隻當尋常鬥毆處理。
時溫胳膊上和肩背上都有傷,T恤也被撕破了,明顯是處於劣勢的那一方。警察大概也有些於心不忍,訓斥了那白人幾句,並讓雙方商量好如何賠償醫藥費。時溫說自己不要醫藥費,只要這人別再騷擾自己。
有警察在,那白人態度很好,但時溫知道這事兒完不了。
在M國,男性遭遇性騷擾一般不會立案。警察不管,時溫又是孤身一人,像今晚這種情況,他逃得過一次,不一定逃得過第二次。
那白人今晚喝了酒,時溫用了全力反抗。大概是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激烈,那人留了余力,才沒造成更嚴重的惡果。但時溫仍弄得自己一身傷。
兩人在門口鬧的動靜很大,樓下鄰居報了警,並且上樓來查看,時溫算是逃過一劫。但應激反應和後勁兒還在,直到警察離開半個多小時,他還坐在沙發上發抖。
門反鎖了,兩把椅子堆在門後。燈沒有開,窗簾拉得嚴實。時溫整個人抱膝蹲在沙發上,腦子裡很麻,眼睛很乾,心臟撕扯著難受。
他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也不至於遇到一點挫折和磨難就自怨自艾。但當這種突發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太難受了,累積的壓力和情緒在夜深人靜的異國他鄉,一下子就觸發了所有的痛點。
就像人生沒有著落,隻身墜進無底洞裡,找不到意義何在。
最初,他少年失怙,寄人籬下,再難的日子也過來了,又在那段斷尾求生的婚姻裡摔得滿目瘡痍。
後來,他不是看不到萬重為的痛悔和努力,可他不敢再信這個人。
還能信他嗎?理智告訴時溫不能。
可是太難過了,在被人撕扯的時候,在沙漠裡絕望等死的時候,在地下室遭遇那場噩夢的時候,時溫腦子裡跳出來的第一個身影,卻永遠都是他。
愛是一個很複雜的動詞,恨是一種很遊離的情緒。
時溫並不脆弱,但當下對他來說,急需的不是什麽理智和大道理,他隻想有個人能抱抱自己。
萬重為的第三條信息就是這個時候發來的,帶著試探,問他”睡了嗎“。
愛情大概是需要一點玄學成分的,隔著半個地球遠的人或許感應到什麽,沒再給時溫猶豫的機會,視頻電話已經撥了過來。
萬重為太想時溫了,就算冒著被發現“痊愈”的風險,也一定要看看他。
手機響了幾聲,畫面突然暗了。
萬重為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時溫竟然接了,只是房間裡沒有開燈。畫面昏暗,顆粒感很強,只能看到時溫模糊的面部輪廓。
似乎沒有預料到對方會接,萬重為少見地慌亂了一瞬。隨後他意識到自己在辦公室裡,頓時有些心虛。他掩飾一般咳嗽了一聲,調整了下角度,避開辦公桌,確保鏡頭裡只有自己和身後的白牆。
”你……“萬重為有些卡殼,”還沒睡?“
頓了頓,他又問:”熬夜?“
畢竟以他半傻的智商,需要保持人設,不能問一些太複雜的問題。
鏡頭裡的時溫似乎有些恍惚,看著鏡頭髮愣,也不答話。
萬重為等不到時溫的回答,隻好努力自說自話,嘗試著和時溫打商量:“開燈?”
時溫沒動,也沒開燈,但萬重為敏銳地捕捉到他看向鏡頭的眼睛裡有些透明的亮光。
——是眼淚的反光。
大概仗著昏暗的環境,時溫以為自己的臉藏得很好,所以他沒刻意收斂,確切地說他情緒已經崩潰,根本收不回來。在他看到萬重為的臉,聽到他的聲音時,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也不想追究原因,就是在這一刻突然想擺爛,再也不要堅強了。
萬重為幾乎瞬間變了臉色。
他倏地挺直了背,那股常年凝於眉眼之中的敏銳和警覺一下子湧上來——如果時溫仔細觀察,是會發現他眼神變化的,但時溫此時已經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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