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認真的。”萬重為說。
萬行川打量著眼前已經比他還高半個頭的兒子。
萬重為五官線條冷硬,說話速度不快不慢,和人面對面的時候眼神有力而篤定,怎麽看都是信得過的、可靠的權重者模樣。但他輕易不表露情緒,看起來就有點難以捉摸。
如今,這難以捉摸在提到“喜歡的人”時裂開了一道縫隙。
萬行川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冷靜下來,試圖在萬重為的行為舉止中找出破綻。
“這人是誰?”萬行川嘴角抿起來,強忍著不悅問。
他們這樣的家庭,表面上風光無限,內裡也自有一套生存規則。越是處於食物鏈頂端的人,越是活得小心翼翼,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錯。吃喝玩樂那一套,只要不過分,隨便揮霍也沒人管,但真正到了人生大事上,比如婚姻,早早就預定好了,既要保證食物鏈頂端位置不動搖,又要在此基礎上將利益最大化,由不得任何人任性。
萬重為從小到大,都沿著萬行川規劃好的路線走,連行事作風也頗和萬行川相似,雖然父子關系相比另外兩個弟弟來說淡了很多,但一直在他控制范圍之內,從未做過在萬行川看來比較出格的事。
今天這算是頭一回。
萬重為臉色如常,並沒有直接回復父親,而是轉身向花圃中走去。
事到臨頭,時溫才發現裝沒事裝睡覺都沒用。
萬重為大步走過來,臉上不見一絲表情,時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拉著手臂拽了起來。
時溫一臉懵,站起來的時候手裡還捏著一把花鏟。他被拽得趔趄一下,萬重為撐了一把,他才堪堪站穩。也不是萬重為拽得狠,主要是他被嚇得不輕快,一個偷窺者還未從被抓包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迎頭就對上萬重為的雙眼。
他從未這樣正面和萬重為對視過,那雙眼深不見底,像一塊磁石,牢牢吸住一切,讓人陷進那黑暗裡。
萬重為極輕地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很淺淡的笑來。快得讓時溫以為是個錯覺。
待時溫站穩,萬重為沒松手,抓著對方手臂的那隻手下移,來到手腕上,然後轉身往回走。
腳步沒有來時那麽快,但也不慢。球鞋踩過松軟的泥土和小徑,大約十幾步的距離,他就被萬重為帶著,走到了萬行川面前。
“就是他。” 萬重為說。
然後轉頭看向時溫。
大約是太震驚,時溫愣在當場的樣子有點傻。他褲腳和鞋子邊沿都沾著泥巴,握著一把小花鏟的手上也沾著新鮮的泥土和花瓣。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萬行川和萬重為都在看著他。
“……萬先生,您好。”他硬著頭皮打招呼。
“剛才父親問我喜歡的人是誰,”萬重為低頭看著他,很黑的瞳仁仿佛會說話,手指用力揉了揉他掌心,帶著一點提醒的意思,“我覺得也到了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萬重為的視線掃過時溫的臉,隱隱帶著警告,然後轉頭看著萬行川,又重複了一遍:“爸,我想結婚的對象,就是他。”
時間一瞬間凝住了。除了萬重為,在場另外兩個人同時被這突然而至的震驚攫住。時溫更是用了一點時間才明白這幾句話的意思。
萬行川似乎被兒子竟然喜歡男人的這個認知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臉色很難看。
時溫在一片匪夷所思的空白中,再次接收到萬重為投來的“需要你配合”的眼神,後背上頓時冷汗涔涔。他吞咽了一口唾液,努力讓自己鎮定並且自然一些。
“萬先生,我叫時溫,現在P大讀研二。”他停頓一下,新生入學一樣進行著自我介紹。
幾句話就把自己簡單的情況介紹完了,正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就感受到萬重為又捏了捏他的手心,鼓勵他接著說下去。
他這才遲來的意識到,萬重為竟然還握著他的手沒放開。
他隻好又說:“除了上課,我一直住在這裡,兼職做園藝師。”
園藝師!還是個男人!
萬行川顯然沒想到這個人的身份背景竟是如此,他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20歲上下,中等個頭,面相清秀溫和,看起來很緊張,尾音甚至帶了點輕顫。應該是沒料到在這場情況下如此突兀地和自己見面。
不管眼前這個人是誰,不管這個場面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這些都入不了萬行川的眼。
他今天的不悅已經達到頂峰,對時溫這個人和那一段寒酸的自我介紹也不耐到極點。
進而將那股在外人面前鮮少表露出來的氣急敗壞,在“不聽話”的兒子面前爆發出來:“重為,你到底想幹什麽?!”
萬重為終於松開了時溫的手。
“爸,從小到大,我從沒違背過您任何要求。我努力做一個好兒子,也希望得到你的認可。之前那兩次,我也努力了,可是對方要取消婚約,我沒辦法。”萬重為停頓了片刻,他們都知道“那兩次”說的是什麽意思。
時溫將手悄悄往T恤上擦了擦,不著痕跡地往後撤了撤身子,也不知道自己手指上的泥有沒有弄髒那隻方才牽著他的手。
萬重為沒說讓他走,他不敢動,但是留在現場聽父子倆吵架,他更是尷尬得頭都要掉了。
只聽萬重為又說:“其他的事我都可以聽您的,但這次,我希望您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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