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不了自己。但現在,他還能救別人。
他不能像萬頃一樣,毀掉自己最愛的人。
他為自己已經看到底的余生做了最後的總結陳詞:
“阿溫,我愛你。”
“我要送你一份禮物。”
萬重為從睡衣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白色的,薄薄的一片。他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放到面前的黑色玻璃茶幾上。
是一張機票。
面前的男人看似平靜地做著這些事,眼神定在時溫臉上,帶著無限的繾綣和不舍,說了最後一句話:
阿溫,你走吧。
時溫是在第二天早上走的,帶著自己一個旅行包,看起來空蕩蕩的,沒有多少東西。他的那些書和資料已經打好包,委托平叔給他發個快遞。
他一個人走出大門,一輛車停在他跟前,是梁明照和高唐來接他。高唐跳下車,緊緊抱住時溫。三個人上了車,在一個路口處左拐,很快便看不到了。
那天,萬重為站在二樓露台上,視線定格在車子消失的那個路口,站了一天。
時溫走了,沒要任何補償,也沒帶走他那些精心呵護的玫瑰,他的一切,都留在了那個房子裡。桌子上還擺放著兩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時溫的字跡工整雋秀,是留給萬重為最後的東西。
之後沒過多久,萬重為得到消息,時溫跟梁明照一起,去了M國H大那家著名的植物合作研究所。
這場殘酷對決中凋零的玫瑰,終於在颶風過後落了滿地殘紅。
荼蘼花事了,萬重為的春天也走到了盡頭。
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啟程了,是以時溫從洛水居出來之後沒再回學校,暫住進梁明照位於學校附近的公寓裡。
他比想象中振作得快,梁明照和高唐還在小心翼翼不敢提一些話題的時候,時溫已經能談笑自如,看起來什麽影響也沒有,甚至每天下廚做飯,只是做得多吃得少。
快遞隔幾天就到了,兩個男人將一大箱子書搬上來,簽了單,時溫簡單檢查了一下沒問題,道了謝就開始埋頭整理歸類。
從洛水居那段噩夢一般的生活中扒了一層皮出來,他似乎毫無緩衝地就進入另一種生活狀態。為此高唐憂心忡忡。女人總是患得患失,覺得哪裡不對,還是時溫發現了安慰她,“師姐,我沒時間脆弱,之前所有的工作都是你和師兄替我做的,我得補回來。而且研究所也不是進去了就萬事大吉,如果沒什麽研究成果,還是一樣墊底,我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是啊,阿溫將來可是要成為頂級植物學家的。”梁明照端著一大盤紅燒雞翅出來,他一直在廚房忙活,想著親手做幾道菜,慶祝一下即將到來的新生活。時溫在濃香撲鼻的飯菜中感受到了久違的煙火氣和自由,那些沉重的枷鎖暫時扔到一邊,停下手裡的活兒,過來幫忙。
三人落座,開了一瓶紅酒,一頓飯吃得很踏實。
出國的手續早在之前就辦得差不多了,梁明照急於帶時溫離開,生怕那人反悔,再做出什麽不可控的事情來——事實上,如果萬重為反悔,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學校的一些待辦事項都扔給了高唐,她沒怨言,她也一直催促著他們走,怕夜長夢多。時溫除了見了一面孫光暮,別人都沒見。他已經摒除一切外因和雜念,打算這次走了再不回來。這座城市裡什麽也不剩,除了那一場血淋淋的傷害。
臨行前的夜裡,時溫睡不著,靠在床上望著面前的白牆。黑色的光影浮動,他也好像大夢一場。卸下白天那些雲淡風輕的偽裝,失眠和無盡的痛苦撕扯著他。但他知道這事必須到此為止,他脫了一層皮才得以走出來,他只希望以後一直埋頭向前走,再沒人能停留在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裡。
是上午的飛機,時間不算太早,他們趕去機場相對從容。來送他們的人只有高唐,三個人在安檢口道別,時間還富裕,就多說了一會兒話。
要送走兩個朝夕相處多年的好友,高唐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她萬般不舍,另外兩人又何嘗不是。直到快要登機,高唐才和他們依依不舍道別。
梁明照去辦托運,時溫上前用力抱住高唐,輕輕揉她的頭髮,逗她笑,說自己每天要和她視頻,一放了假就飛回來找她,總算把哭哭啼啼的人給哄好了。
梁明照拿著登機牌走回來,一隻手攬住時溫的肩,很自然地,說“走了”。時溫略往外偏了偏身子,笑容不減,和高唐擺擺手,讓她別擔心。
轉身的一刻,他突然看見不遠處的廊柱後面閃過一個身影。
萬重為慢慢走出來,完全暴露在時溫視線裡。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裡面同款黑色西褲和黑色襯衣,仿佛是一道凝重的黑斑,立在一片人來人往的背景裡,像一塊格格不入的、死氣沉沉的墓碑。
就是墓碑。這是第一時間衝進時溫腦子裡的一個詞。
萬重為沒再靠前,只是癡癡地一眨不眨地看過來,仿佛世間萬物都不重要,他眼裡只剩下時溫。
他沒什麽動作,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但眼裡的乞求和哀傷一點也沒掩飾,仿佛被拋棄的動物,在等待著主人回心轉意。
時溫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時溫沒料到萬重為會來,這不是他的風格,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這麽做。在此之前,時溫深信不疑,就算萬重為來,也是抓自己回去比單純來送一程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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