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重為觀察著時溫神色,克制住不表現出來特殊的情緒和關注,很平常地說:“阿溫,好久不見。”
時溫勉強扯了扯嘴角,點點頭算是回應。
“我真的只是來做投資的。”萬重為開門見山,但情急之下說了一句廢話,隨後他立刻意識到這句廢話的負面作用,又補充道,“萬源這幾年一直有慈善這塊業務,援建和醫療捐贈的費用不低,今年加大了投入,挪出來一塊資金投了你們這個項目。”言下之意這都不算投資了,和慈善沒區別。
“當然我有私心,這個不瞞你。”萬重為說,“因為你從事這項研究,所以我想為這個行業出點微薄之力。”
“你不用多想,也不要覺得我在玩什麽手段,阿溫。”時隔半年,萬重為又一次喚他名字。這不同於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對著從未開屏的手機假裝通話,而是真正面對著眼前鮮活的人。單是意識到這一點,他全身毛孔都藏在衣服下面顫抖。
他頓了頓,不讓自己狂跳的心發出聲音。這兩個字在他唇齒間婉轉流連,馥鬱生香。他需要用上十分力,才能表現得神態自如不嚇著人。
“阿溫,”他又貪戀著叫了一聲,“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們再見面還能做朋友。如果因為我出現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現在就走。”
話說到這個份上,時溫再拉臉就覺得沒必要。
“這是你的工作,和我個人沒有關系。”時溫勉強笑了笑,抬頭正視萬重為,“不過以後這種場合我不會再來了,也沒法和你做朋友。”
“再見。”他說。
見他轉身欲走,萬重為迅速跟上一步,又硬生生刹住身體。
在愛情中要學會的第一步,就是克制。
“阿溫!”萬重為低低喊了一句,時溫腳步一頓,但沒回頭,是以看不到他臉上那絲迅速閃過的痛楚。
“重新認識一下可以嗎?不做朋友,就是單純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因為工作關系遇到了,想要認識一下。”萬重為怕他走,又不敢上手,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帶著乞求。
他何曾用這種口氣說過話。時溫隻停了一瞬,沒回話,快步向門口走去。經歷了這麽多事,他要是還信萬重為,那真是傻到家了。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工作和生活,又要被這人毀了,他不甘心。
還沒走到門口,合夥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眼疾手快扯住時溫手臂,語氣誇張做作:“阿溫,你去哪裡?一會兒還要給景先生講解一下項目規劃,你走了誰來講?”
合夥人是個人精,雖然不知道萬重為和時溫之間有什麽事,但看剛才那兩人的表情,一定有故事。
就這一會兒工夫,萬重為幾步跟過來,又叫了一聲阿溫,也不管合夥人在不在場,徑直說:“你別走,我馬上就走。”
他距離時溫一步之遙,眼神盯在時溫臉上:“忘了和你說,我把姓氏改回來了。我現在跟我媽姓,景色的景,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的重為。”
時溫安靜下來,垂首在聽。
萬重為在他側後方,只能看見他小半張臉,鼻梁挺秀,眉眼清澈,美好地不應該存在於這汙濁世間。
合夥人走遠了。兩人沉默了很久。
時溫手裡拿著外套,沒有穿。琉璃色的大門就在跟前,兩步就可以走出去。時溫眼神定在鑲滿了金邊的門框上,握緊了拳頭。
“景先生,對你來說,很多事都是一時興起,有或者沒有,成或者不成,都無關痛癢。但對很多人來說不是這樣的。你可以旁若無人,想怎樣就怎樣,話說得好聽別人就要應和,不好聽別人就要體諒。你這樣的人,不知道別人怎麽艱難地生活,也不在乎別人的苦樂。”
“景先生,我們不是一類人,做不成朋友。你來投資,具體的事和合夥人談就行了,我們沒有必要再見面。”
時溫穿上外套,走到門口,忽略了身後那道凝成實質的悲痛視線,徑直推開門走了出去。
歡迎會過後,時溫按部就班工作。合夥人來過幾次,旁敲側擊時溫和投資人的關系,均被時溫敷衍過去。自那之後時溫沒再見過萬重為,想來也是,那人平常就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跑來M國盯著自己。況且那天時溫已經把話說明白了,萬重為是拉不下面子再來的。這樣一想,時溫懸著的一顆心漸漸落了地。
說真的,他還是怕萬重為。怕他反悔,怕他發瘋再做出什麽事來。
後來項目正式立項,兩個月沒見的萬重為出現在現場,時溫也在。儀式結束之後是午餐,萬重為遠遠看著時溫,微笑著點點頭,沒靠近,甚至飯都沒吃就走了。看人走了,時溫便定下心來,和同事們一起輕松吃午餐。
席間幾道特色湯很受歡迎,時溫也盛了一碗,熟悉的味道浸入口舌。餐廳是明檔,廚師就在島台後面忙活,有同事問湯裡放了什麽,廚師說了幾位中藥材,還笑說這是我們的餐飲習慣,你們老外不一定喝得慣,但特別補,是資方特意要求做的。
時溫最近熬夜做實驗,黑眼圈很重,氣色也不好。他喝完一碗,默默離開時被那個中年發福的大廚留住:“小夥子,熬夜傷肝啊,我這還有很多牛蒡,你帶回去喝。”說著,他從島台下面拿出來一個密封袋,裡面是切好片的牛蒡,還有黨參和金銀花。
一袋花茶而已,非要延伸出別的意思,似乎顯得太過在意。時溫推辭不過,乾脆收下,又從自己包裡拿了一些當地零食送給大廚,權當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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