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剛才醒了以後聽到廚房裡的動靜多激動,下了十分力氣才控制住自己跑進廚房證明時溫存在的衝動。
這個距離足夠看清萬重為的臉頰染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炙熱,眼底滿是紅血絲,缺少常人該有的靈活和冷靜。屋裡暖氣開得很足,他仍然裹緊了毯子,身上還是昨天來時穿著的襯衣和西褲,已經皺巴得沒法看了。
時溫很快判斷出他還在發燒,至於幻聽,萬重為那一套說辭只能證明這病真實存在。
導致幻聽的原因很多,常見的就是藥物依賴,心理作用或者身體隱疾。這不是單純頭部受傷和發疹子引發的並發症。萬重為身體健康,沒有濫用藥物的習慣,很可能——時溫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是因為他離開引發的心理問題。
“你現在覺得哪裡不舒服?”時溫問。
萬重為微微睜大了眼,似乎不習慣時溫這麽說話。
“你好久沒問過我了,“他扯著嘴角笑,任誰也看出來他快委屈死了,“哪裡都疼,你不在的每個晚上都睡不好,你回來好不好?”
時溫決定不再和失智的萬重為溝通。他直接走到書桌旁,翻出退燒藥,塞到對方手裡,示意他吃了。
之後拿過萬重為手機,手指解鎖的瞬間停了一瞬,繼而翻出通訊錄,給祁望打了電話。
簡單幾句話把情況交代完,掛了電話迅速鎖屏。屏保上那張綻放的笑臉便黑下去消失不見。
——那是時溫伏案學習的照片,角度看上去是偷拍。他應該是剛剛解鎖了一個疑惑,一隻手舉著練習冊在笑。陽光從側面打過來,金黃色的臉頰上浮動著軟軟的絨毛,像個小孩兒,眼睛裡全是開心和澄澈。
萬重為的生活裡從沒有這種彰顯個人情感的體現,就像他從不發朋友圈一樣,那些不會有結果的儀式感、虛榮心、展現欲,從他身上看不到絲毫。
他甚至懶於評價對目的無用的行為,也不乾和工作無關的事。
屏保設定成某個人的照片,這種行為本身十分不“萬重為”。
萬重為喝了藥,抵抗不住身體本能的困意,很快睡過去。
他側臥在沙發上,長腿委委屈屈蜷縮著。時溫拿了條毯子給他蓋上,關了燈,回了自己臥室。
很難入睡,耳邊響著祁望的話。他說就算時溫不打電話,他也定了明天一早的機票,說萬重為的情況早就應該乾預了。時溫沒有提別的,幻聽和頭部受傷的事,祁望都知道。他說話很客氣,謝謝時溫幫忙照顧人,少了點之前的親切,有點公事公辦。
時溫松了一口氣,他最怕別人講感情,有事說事比什麽都強。從這一點上,他跟萬重為倒是很相似。
時溫不知道祁望說的“乾預”指什麽,心理或者身體,他不問,祁望自然不說。
第二天午休時間,時溫估摸著祁望應該到了。他跟教授說了一聲,騎著自行車往家走。不管怎麽說,他得和祁望交接一下。生病的萬重為要是在他家裡出點問題,他說不清。
無論是身體問題,還是感情問題。
交接完了,送走人,這事就算妥了。他這麽想著。
時溫推門進來的時候,屋子裡很安靜,萬重為和祁望分坐在沙發兩端,齊齊看過來。
他們應該是談過了,萬重為面色陰沉,看到時溫的時候硬生生擠出個笑來,試圖在離開前留個好印象。
他早上已經退燒,時溫沒提,但他顯然對昨晚的“失智”行為完全不記得。
他只知道,時溫給祁望打了電話,要趕他走。
祁望看看他身上穿了三天的襯衣,嘴角抽了抽,說出去買包煙,便頭也不回走了。
時溫坐過來——祁望來了,他就沒那麽忌憚了,好像失控的孩子來了監護人,就不用再擔心對方發瘋——就還算客氣地問:“吃過午飯了嗎?”
萬重為搖搖頭,說:“不吃了,調味料需要忌口。”
西餐調料成分複雜,確實沒法吃,附近中餐館也大多做了改良,大油大葷,萬重為要是吃了恐怕還沒上飛機就又過敏了。
時溫這話接不下去,隻好含含糊糊地問:“不然……給你下碗面?”
早上時溫就下了一小鍋雞蛋面,他做了不少,獨自躲在廚房裡吃完,臨走前沒跟萬重為說什麽。中午回來,剩下的半鍋面果然沒了。
早上吃了面,一般情況中午不會再吃了。時溫也只是話趕話說到這裡,沒想到萬重為打蛇隨棍上,立刻應聲說好。
時溫做飯的空檔,萬重為得了允許,用浴室洗了個澡。
煮麵很快,時溫用兩隻大海碗盛了,端到沙發前面的小茶幾上。落地餃子滾蛋面,是平洲的風俗,萬重為吃完這頓就走,倒是很合時宜。
時溫放下碗筷,忍不住打量了一眼一身水蒸氣快步向面條走來的人。
“你這不是有換洗衣服?”時溫終於忍不住問。
萬重為穿了三天皺巴襯衣,時溫還以為他沒帶衣物。
“哦,這樣啊,”萬重為不要臉地說,“你不在家,我不好擅自用你的浴室和毛巾。”
“那廚房你用的很順手啊,早上鍋裡的飯也吃光了。”時溫出言諷刺。
被人挑破,萬重為沒有臉上掛不住,反倒是驚訝於時溫的鮮活和脾氣,讓他心頭猛跳。他太久沒見過這樣的時溫了。他極力壓著興奮,生怕時溫看出來立刻收回這奢侈的態度,故作平靜地說:“對不起,早上太餓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