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有需要幫忙的快說,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其實他再怎麽裝平靜,也是帶著點煩躁和怒氣的,平靜的生活頻繁被打亂,一出現就鬧妖兒的萬重為委實讓人難以捉摸。早就塵埃落定的這個人,時隔大半年又跑到面前這樣那樣,時溫覺得自己的生活又要漸漸脫離既定軌道。
——他現在對一切妄圖打亂他一成不變狀態的意外都充滿排斥。
萬重為赤裸的前胸和腰背上布滿紅色的疹子,時溫掠了一眼,就轉開視線。待護士擦完最後一處乳白色藥膏,萬重為伸手拿過搭在一旁的棉麻襯衣披上。嘴唇很白,微微起了一點皮,眼底的疲倦藏不住,竟然比剛住院那天更瘦了,五官只剩下帶著點病氣的線條。
他不惱時溫的態度,有點複雜的目光落到時溫臉上,要把這幾天沒見的思念化作觸手,細細撫摸過對方的每一寸肌膚。
但說出的話依然守著界限。他們現在不是愛人,不算朋友,甚至不如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友善。所以界限很難把握,萬重為怕自己稍有不慎就翻車。
人際關系第一條,與別人交流首先是誠懇,這是最重要的。
於是萬重為很抱歉地衝著時溫笑了笑,說:“我本來今天要出院的,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但早飯吃了一點帶餡料的東西,突然就過敏了。剛開始不嚴重,就是癢,然後起了很多疹子。醫生來打了抗過敏針,原本以為沒事了。”
可是後來發生的意外又快又突然,任誰也沒想到。
休克來得很快,萬重為一度呼吸困難。不得不說M國的醫療制度實在讓人無力吐槽。這種不需要預約的急救醫院,一般都設備有限,當時情況緊急,轉診不現實。醫生便給當時送萬重為來醫院時留下了號碼的時溫打了電話。
時溫找了褚冉,但褚冉以為又是老板的一出連環計,想都沒想,就把萬重為推給了時溫。
“已經在查過敏原了,醫生說我現在生理指標正常,再觀察一下,沒事的話晚上就可以離開。”
萬重為把事情前因後果介紹得很仔細,時溫臉色緩和了些,看這情形倒不是萬重為故意的。
“既然這樣,那我——”
“先走了”三個字還沒說出來,門開了,醫生走進來,看見時溫頓了一下,繼而轉頭跟萬重為說,既然有人在,正好去重新辦一下出院手續,還要在免責書上簽個字,這樣不用等到晚上就可以出院了。
“我去就行了,”萬重為跟醫生說,然後抱歉地看了一眼時溫,“你早點回去吧。”
他說著便起身下床,披在身上的襯衣窸窸窣窣,摩擦到肌膚,疼得眉頭斂了斂,這下誰都能看出來他在忍痛。衣服總不能披著去,穿起來抬手抬肩,也不知道是什麽疹子這麽疼,一件襯衣穿完,鼻尖上就沁了汗。
“我去吧。”時溫拿了桌上的證件和單據,撂下這句話,也沒看萬重為,轉身出了門。
辦手續很快,主治醫生辦公室前台的美女對著電腦一頓敲,然後告訴時溫一堆注意事項,核對複查跟進的時間。時溫來M國之後沒進過醫院,但對這裡的醫療吐槽沒少聽,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心想反正萬重為回國之後就沒他事了。
直到那個美女問了第二遍他的地址,他才反應過來,那美女不厚道地笑了,說你不給我地址我怎麽給你寄帳單呢?
時溫返回病房,萬重為見他面色不虞,輕聲問怎麽了。待問清原由,萬重為也有點犯難,總不能留個酒店地址,況且酒店也被褚冉退了。
“暫時用一下你的地址可以嗎?”萬重為打著商量,堪稱小心翼翼,又說,“阿溫,給你添麻煩了。”
寸頭很考驗臉型,寸頭的萬重為看起來五官很硬,劍眉高鼻,不笑的時候顯得凶。但此刻他耷著眼角和嘴角,有點低三下四的求著人,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大型惡犬。
時溫恨恨地想,惡犬再可憐也是惡犬,會咬人。
老萬被打是故意的,過敏是真的。
第56章 糾纏
從醫院出來不算太晚,時溫心不在焉地往公寓走。他坐了幾站公交,拐到附近一個中型超市采購。蔬菜、水果、蛋奶肉類一應俱全,他這幾天應付萬重為損耗太大,腦力和體力都急需補給。
回到家,他把東西歸好類,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心情才平複了一些。
帳單地址最終還是留了他的公寓地址,他想,頂多自己再轉寄過去,好過在醫院裡長時間面對低三下四的萬重為。
年少時的愛戀再純摯再義無反顧,也被那血淚教訓衝刷的一點不剩。經過那場剝皮蝕骨的婚姻事故,他在無數個睡不著的夜裡反思自己——他從不複盤,更青睞反思,反思讓人增智,可以在未來人生路上規避同類型事件——之後他大概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和自己,和萬重為和解。
是他自己執意要去愛萬重為,沒人逼他,所以是他的錯。
現在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安穩生活,不再和對方有一點牽扯。
然而理想很快就被意外攪亂。
他陷在沉沉的夢裡,聽到一陣隱約的咚咚聲,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流水聲,也像是樓上女留學生噠噠的高跟鞋聲。總之這聲音揮之不去,越來越近,就算捂上被子把腦袋壓進枕頭,都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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