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敲門。
敲一敲停一停,怕把他嚇醒,又怕他聽不見,猶猶豫豫又矢志不移。
這裡的治安並非很好,時溫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時間顯示凌晨兩點半,是他意識最薄弱的時候。他慢吞吞下了床,心跳卻很快,從櫃子裡拿了一根梁明照留給他的棒球棍握在手裡,墊腳走到狹小的客廳裡,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畏。
“誰?”
空氣緩緩流動,夜色粘稠。門外無人應答。
時溫自從遭遇過綁架後就極為害怕夜深人靜的清醒,獨處的空間雖然自由,但也像一隻無形的手,會在看不見的地方,混著不知名的危險蠢蠢欲動想要偷襲毫無防備的自己。
他在沉寂的空檔裡幾乎控制不住本能要打電話給梁明照。通訊錄名單已經劃了出來,他抖著指尖按到梁明照名字下面的綠色鍵上,大腦根本無法思考遠水解不了近火這樣的邏輯,下一秒就要撥出去。
“阿溫……”一聲嘶啞的聲音穿過薄薄的門板傳來,有些不確定,又有些小心地喊了第二聲,“阿溫,是我。”
緊繃的精神松懈下來。時溫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把棒球棍隨意扔到地上,緩了緩極度緊張的神經,隔著門板問:”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你不睡覺,別人也不睡?“
到底還是被嚇著了,時溫的態度和語氣都不好。
“我發燒了,頭很疼……”門外的聲音斷斷續續,中間有點粗喘,有身體撲到門板上的窸窣聲,似乎一秒也堅持不下去了。
時溫簡直要被氣笑了,他下午剛剛擺脫這個人,沒想到晚上又陰魂不散纏上來。
“你發燒頭疼就在酒店睡覺,來我這兒幹什麽?”
“……酒店的被褥用的消毒液我受不了,躺下坐著都不行,全身又癢又疼,實在沒地方去了……”
“一家酒店不行換另一家,我這兒的消毒液你就受得了?”時溫徹底被氣清醒了,說話帶了點起床氣。
“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幫你留帳單地址已經是我對投資人最大的幫助了。”時溫說,“你能不能拿出點以前的冷血和魄力來,不要再糾纏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前任了。”
時溫用了“糾纏”二字來評價萬重為的種種行為,已經算是嚴重的傷尊嚴的話了,他不信萬重為能受得了這個。
果然,門外沉寂了一會兒,就在時溫打算回房間睡覺的時候,又聽到萬重為的聲音響起來:“可是你明明還是關心我的,我被你同事襲擊的時候……你是緊張的。”
“我沒有。”時溫否認,“我怕自己受牽連而已。我現在已經後悔了,當時就應該立刻離開。你們兩個人打架,是你倆的事,我幹嘛要被你帶節奏!”
門外沒了動靜。
等了一會兒,時溫側耳聽了聽,門外連最開始粗重的呼吸也沒了。他確定沒有聽到腳步離開的聲音。
他猶猶豫豫,朝著門口走過去,趴在門板上又聽了聽,沉思良久之後打開了門。
一個人影沿著門板倒下來,時溫手忙腳亂用小腿去擋。萬重為體格健碩,暈過去之後更是死沉。時溫連拖帶拽把他往客廳裡運,又把門口行李箱提進來。
等關上門,出了一身汗。他煩躁不堪,踢了一腳萬重為小腿,把手擱額頭上試了試溫度,然後去翻他行李箱。
找出來退燒藥給萬重為喂進嘴裡,又拿水給他灌了幾口。想了想,總不能真讓人死在這裡,那自己真是說不清了,便又翻出來藥膏。他辦出院手續時,聽護士說過這個藥膏每隔三個小時塗一次,不過以萬重為的性格,他自己夠不到,也絕對不會找人幫自己塗。
客廳地板上鋪著一塊咖色地毯,時溫就讓萬重為躺在地毯上,不是不想往沙發上挪,實在是挪不動。
左右得管了,時溫便去臥室拿了一塊純棉的床單,鋪到地毯上,然後研究怎麽剝掉萬重為的上衣。
時溫坐在地毯上,手上蘸滿藥膏,搓了搓,胡亂往萬重為胸膛上抹去。膏藥冰涼,肌膚滾燙,常年運動形成的肌肉均勻有力。時溫盡量把他當成一個人體標本,塗完了正面,正好把人翻到床單上塗後背。
折騰了半小時,總算完工。
時溫關燈回屋,沒再管睡在地上的人。
經過一晚上折騰,嚴重睡眠不足的時溫一覺睡到早上十點。他從不用鬧鈴,生物鍾失靈,等他坐起來看到手機上的時間時,大驚失色。
他胡亂套上衣服衝出臥室,一股濃鬱的飯香味硬生生把他定在當場。
萬重為端著培根煎蛋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吃了飯再走?”
他還穿著昨天的襯衣,頭皮上一層青茬支棱著,臉色紅潤了不少,但仍有一點病態。客廳也被他收拾過了,行李箱放在一角。
他氣定神閑地端著盤子,仿佛這裡是他的家。
要說時溫這個人,溫柔是溫柔,個性也相當個性。他想對一個人好,可以把自己所有鋒芒收起來,把全是嫩肉的觸角伸出去給你摸,摸疼了也絕不吭一聲。
但現在,他全部觸角上都因為遲到和起床氣沾染上了尖刺。
“不吃了,上班已經遲到了。你吃完了就走吧。”他話說得硬邦邦,沒什麽表情繞過廚房,從書桌上拿了包,幾步走到門口準備換鞋。
完全當萬重為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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