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給他們雇了一輛麵包車,將他們一路送到市裡的火車站,返程輕松了很多。兩人取了票,又原樣往回走。到了平洲,已是華燈初上。
時溫沒讓梁明照送,和他在車站分開,自己打車回洛水居。
已經過了晚高峰,車速不慢。時溫靠在後座上,點開手機。那個置頂的聊天頁面裡,最後一條信息的時間是今天中午,時溫發的:“我買了下午四點的車票,大概晚上七點半到站。”
萬重為沒回。
再往上翻,是昨天中午他取票之前,萬重為發的一條——也是兩天以來他發的唯一一條消息:“到車站了嗎?”
然後下面都是時溫發的:“到了,取票了,很快就要檢票了。”
“到村子裡啦,這裡很美,人也好。今晚住在農戶家裡,明天一早進山取樣本。”
“睡了嗎?晚安。”
“吃過早飯了,準備進山。你起床了嗎?吃早飯了嗎?”
“樣本搞定,這就下山了。”
“回到村子裡了,村支書雇了一輛麵包車送我們走。你吃午飯了嗎?忙不忙?”
然後是時溫發的最後一條:“我買了下午四點的車票,大概晚上七點半到站。”
從那條詢問是否到車站的消息之後,萬重為再沒動靜。
時溫手心有些發緊,一絲不安湧上來。萬重為從來都是妥帖的,從沒這樣不回過時溫消息。
回到家,平叔和小荷已經吃過晚飯休息了。時溫去廚房煮了碗面,直到慢吞吞吃完了,萬重為也沒回來。
大概是太忙了。剛才平叔出來,也說這兩天萬重為早出晚歸,還讓時溫別等了,今天也不知道幾點回來。
時溫心下稍定,便收拾好行李,洗個熱水澡躺下了。
連續奔波了兩天,終於回了家,時溫躺在松軟的被子裡,很快便沉沉睡去。
他迷迷糊糊地聽見開門聲,有熟悉的腳步聲進來。不一會兒,衛生間裡的水聲停了,萬重為走過來,空氣中帶著微微的潮氣。
時溫翻了個身,慢慢坐起來。他很困,努力睜開眼,像往常一樣跟萬重為說“你回來了”。
空氣中流動著一絲詭異的沉默。時溫無所覺,摸索著去拿枕頭下的手機,想看看時間。
熒白的屏幕光線打在時溫臉上,讓他清醒了些,終於後自後覺地發現,萬重為站在他對面,正看著他。
光線昏黃,時溫仍看清了萬重為的表情漠然冷硬。談不上生氣,就是有種陌生的壓製感,帶著審視,像盤旋在高空的鷹,隨時會俯衝下來捏斷兔子的喉嚨。
時溫頓時睡意全無。
“不讓司機跟,”萬重為聲音壓得很低,語氣平緩,“是因為和你師兄一起出門,不方便嗎?”
萬重為濕漉漉的頭髮散在額角,他不喜歡吹頭髮,每次洗完都只是隨意擦一擦,時溫以前覺得這個時候的萬重為最特別,卸掉了白天的正襟危坐,有了一點居家的可愛和隨意。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萬重為,像從暗處走出來的審判者,收起了偽裝和溫和,露出了冷冰冰的獠牙。 從頭到腳都和居家不沾邊。
或者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只是時溫今天才第一次見。
時溫坐在床上,還保持著那個舉著手機的姿勢,有點不知所措,但維持了沒多久,就小聲地解釋了自己為什麽和梁明照出去。
他說得很細,沒有一絲隱瞞。
“對不起,”時溫蜷了蜷手心,將心口那股酸麻壓下去,“下次不會了。”
說罷他低下頭,不再看萬重為。
這是他和萬重為第一次鬧不愉快,是他的錯,是他沒把警告當回事,沒把約定當回事。
臥室裡空氣有些凝重,萬重為盯著時溫頭頂的發旋,冷眼看著他藏在被子裡的手腳無處可放。
他在委屈,也在害怕。
過了很久,萬重為才說:
“沒有下次。”
萬重為的態度和警告,對全身心依賴他的時溫來說,是一次比較嚴重的打擊。
以至於後來連續幾天,時溫都有點不太敢看人。兩人同桌吃飯,他迅速吃完自己那一份,然後說再見,就背著包去學校了。
以前還會給他盛湯,偶爾大著膽子問他工作順不順利,也會把自己學校裡的趣事說給他聽。
這些現在都沒了。
萬重為心想,時溫應該是沒有和人吵架的經驗,也完全不知道怎麽應對冷戰。他喜歡一個人,就全心全意對人好,一旦對方對他疏離和嚴苛,他就完全不知道怎麽辦了,連求和都不會。就一味地躲,然後自己找個地方犯委屈。
他甚至不敢追問為什麽萬重為知道他所有的行蹤。
知道了自己被監視一切行動的滋味應該不好受,但他一點也沒表現出詰責的意思。
萬重為忍不住想,一個人是怎麽對另一個人產生這種無條件的縱容和信賴呢?
是愛嗎?
他沒愛過什麽人,他真的不知道。
第19章 我有權利對你做任何處置
時溫不但躲著萬重為,也開始有意無意躲著梁明照。
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性格,也並不軟弱,相反,因為專業和家庭環境的關系,他有著和同齡人不符的嚴謹和獨立。
但他不知道在愛情裡怎麽處理矛盾和討對方歡心。沒人教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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