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沉停好車後,繞著車觀察了一下,“改得不錯,錢全用在減震和車架上了,還改了鋼籠式車身,挺惜命。”
鍾溯點點頭,“車身夠重,適合跑搓衣板路。”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抽了會兒煙,夏千沉爬到車頂坐著,和家用車不一樣,牧馬人的車頂夠硬,可以踩。
從這裡可以看見一百多公裡外的南迦巴瓦峰,夏千沉盤膝坐著,夜風把他外套吹得像個大俠。
“不冷嗎?”鍾溯問。
“還行。”夏千沉說,“那個珠串呢?”
鍾溯摸了摸外套口袋,掏出來一團紅紅綠綠的,“在這。”
“我帶回去給我媽吧。”夏千沉挪到車頂邊緣,向下伸手,“給我看看。”
其實這個珠串用料挺良心的,他不懂珊瑚瑪瑙的成色,這麽一長串,二百八,也還行吧,富有的夏千沉想。
鮮紅的,粉紅的,深紅的。夏千沉把玩了一會兒,鍾溯就站在車邊仰頭看著他。
“和我以前那個挺像的。”夏千沉說。
“什麽?”
夏千沉把珠串拎起來,迎著月光,“我高三念完,就和我媽去德國了,這事兒你聽說過吧。”
“嗯。”
“高中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是Gay,和別的男生不一樣。”夏千沉的聲音被風送到他耳邊,“那時候我不懂,我就在網上搜,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鍾溯安靜地聽著。
“後來,班裡有個跟我關系很好的男生,他來我家玩,看了我電腦的搜索記錄。”
“他說一定會幫我保密。”
“後來高三最後一次春遊,去了當時我們那兒一座山,我就在那兒買了個紀念品,你知道的,就是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
“我覺得挺好看,買了一條,戴在脖子上。”
“那個男生幫我拍了照,然後發在我們學校官網的論壇裡,說我是Gay。”
“我媽才帶我去德國。”
夏千沉把那條長長的珠串在手腕上纏了幾道,纏得很緊,每顆小石頭都狠狠地陷進他皮膚。
夏千沉說:“很慘的,我不想你像我當初那樣,鍾溯,你能明白嗎。”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我要親你了。
鍾溯僵立了片刻, 他當然不知道。
“過去很多年了,不提也罷。”夏千沉松開珠串,手腕處留下一個個淺紅色的壓痕。
他從車頂跳下來, 穩穩地落地, 看著鍾溯,“我希望你好好的, 好嗎?”
夏千沉拍了拍他肩膀,不痛不癢地笑了一下, 轉身進去了酒店大堂。
這個過程, 鍾溯嘗試著代入了一下高三的夏千沉。
高三的春遊, 大約就是高考前兩個多月的最後一次放松, 要麽不高考了留級, 要麽硬著頭皮撐兩個多月。
顯然, 夏千沉選擇了撐著。
但他沒有在國內上大學,是不是說明,臨到高三的最後,他又沒能撐過去。
個中緣由只有夏千沉自己清楚, 鍾溯不想去揭他傷疤。
他只是在夜風裡又點了根煙。
——
從林芝到墨脫不過也就三百多公裡, 但卻需要八個小時。
可見其路有多難行。
所以他們先抵達波密縣, 在波密住了一個晚上,目的是讓夏千沉熟悉車況和路況, 再進行一次燃油和物資的補給。
這晚他們住在一個房間裡, 好像一切都回歸正軌,鍾溯依然很照顧他,把在林芝市裡買的牛奶拜托小超市的老板放在冰箱裡冰著, 他還是提前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
請餐館不放蔥和香菜, 一次性的浴巾床單, 甚至水果味的牙膏。
這樣夏千沉很欣慰,說明勸說起了效果,並且鍾溯想明白了。
墨脫縣由於海拔位置,它並不像人們刻板印象裡的大西北那樣,剛好相反,它四季分明,有藏區江南之稱。
G559國道,第一條進入墨脫的,真正意義上的公路。這條路的修成,改變了墨脫「高原孤島」的狀態。
就像夏千沉之前在環塔上說的,他有太多地方沒去過,走過的路太少,才口出狂言,說川藏北線他能跑,昆侖天路一樣可以。
清早,跟著導航出發。
鍾溯拉下安全帶,“墨脫公路,地表溫度14,適度85%,能見度10公裡,陰,沒有雨。”
夏千沉笑笑,“擱這加班呢?”
“給你點氛圍。”鍾溯說,“對了,四個限速站,平均時速20。”
“氛圍沒了。”夏千沉說。
墨脫公路的鋪成消耗了不可估量的人力和時間,它最初在1975年動工,直至修成通車,過去了四十年。
彼時的技術有限,修這條路全靠一鏟一鍬,路窄崖陡,途經雪山峽谷,還得防著雪崩泥石流,甚至出沒在原始森林裡的野獸。
這條修了四十年的路,時至今日墨脫縣依然實行著「雙進單出」的規定,因為道路實在是過於狹窄,他們必須控制這條路上的車流量。
雙數的日子進墨脫,單數的日子離開墨脫,當月份有31天時,則順延為單進雙出。
“確實難開。”夏千沉第三次減速,降下車窗,探出腦袋去觀察前方的坑怎麽過。
讓一個賽季站點冠軍做出這個動作,只能說明墨脫公路這「真正的天路」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