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咳,過了一會兒把手伸向他的背,想給他順順氣,他卻像被什麽髒東西碰到一般,極度排斥地躲開,將身體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你脾氣真有點差勁了,小貓咪,”醫生收回了手背在身後,看戲一般地看著唐修咳到肩膀上的繃帶都滲出了血跡,“把傷口弄裂了,一會可還是我幫你處理。”
唐修咳得說不出來話,生理淚水打濕他的睫毛,順著臉頰滴落在他蒼白的鎖骨上,他只是咬著牙拚命蜷縮著身體,將小腹護得嚴嚴實實,怎麽也不讓醫生碰他。
“我是薑默的朋友,肯定不會傷害你的,你怎麽就是不信呢?”醫生像是覺得好玩,單手撐著床頭,將唐修逼得退無可退之後,湊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很害怕吧?薑默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是有點過分呢。可你也要好好反省一下,你這個脾氣,確實不好帶著一起出門呢。”
醫生滿意地聽著唐修越發艱難凌亂的喘咳,像是覺得分外動聽一般,閉著眼睛享受了一陣,又繼續道:“想不想知道薑默在哪裡?想不想看看他到底背著你都在做些什麽?你乖一點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哦。”
眼看著唐修再躲就要掉下床,醫生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別、咳咳——別碰我……薑默、薑默……”唐修嘶聲喊著,拚命掙扎,肩膀滲出更多的血,手背上剛剛扎好的針也在掙扎中被強行扯出,血濺得到處都是。
醫生低頭看著幾滴濺到自己白大褂身上的血,眼底終於出現了一絲不耐煩。
“你真的過分了,”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輕而易舉地就控制住了唐修,並掏出了一支針劑,迅速而準確地推進了唐修脖頸上的血管中。
唐修蒼白著臉艱難地喘息著,連顫栗都是虛弱的,瞳孔漸漸渙散,再也沒了掙扎的力氣,只是護在小腹上的手還緊緊地拽著那裡的衣料不肯松開,灰白的嘴唇顫顫巍巍地蠕動著,含糊不清地喚著薑默的名字。
“別喊了,他過不來的,你也別想著打他留給你的那個電話號碼,因為那是我的號碼。”
“給你打了鎮靜劑而已,睡一覺別鬧了,我都替你累,半條命了都這麽能折騰。”
等唐修徹底昏厥過去,醫生活動了幾下肩膀,輕輕敲了兩下眼鏡,那頭的人慍怒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你在胡鬧什麽,我說過不能傷害他,你這樣亂來,到時怎麽跟薑默交待?!”
醫生一邊給唐修處理肩膀上的傷,一邊掏了掏耳朵,不鹹不淡地道:“不就打了個鎮靜劑麽。”
“不就打了個鎮靜劑?你一會自己聽聽你跟他說的都是什麽話,還有你的行為……”
“誰知道懷孕的貓這麽難搞,不嚇破他的膽,他能折騰到筋疲力竭乖乖讓我打鎮靜劑?”
那頭的人沉吟半晌,緩緩道:“你別對他太過分了,至少別拿對待道上人的那一套對他。”
“你又心軟?”醫生挑眉。
“……我是擔心跟薑默沒法交待。”
“你放心,拿他肚子裡的小奶貓嚇唬他,我保證他醒來以後不敢跟薑默透露半個字。”重新包扎好傷口,醫生費了點勁兒把唐修的手從他小腹上拽下來,解開他的上衣,又解開他的束腹帶,被勒得滿是紅痕的小腹便突兀地隆了起來。
之所以說突兀,是因為這個揣著孩子的肚子,跟他整個人瘦削蒼白的樣子相比起來太過違和,這簡直是一副全身的血肉精氣都給了孩子的樣子。
醫生輕輕吸了口氣:“薑默這小子第一次養貓吧,這麽漂亮的小貓,養成這樣。”
那個聲音不屑地道:“那也好過你虐貓吧。”
醫生不置可否地笑笑,在唐修隆起的小腹上四處按壓了幾下,大概確定了某個位置,用棉球蘸了酒精在唐修的腹部仔仔細細地消了毒,鋪上消毒巾,取出腰穿針在那個位置垂直刺入,然後用注射器抽了適量的羊水出來。
這個腰穿針扎進去,其實是很疼的,一般來說做羊水穿刺還是需要局麻,但這隻小貓本身太虛弱了,受了傷又懷著小奶貓,所以打了點鎮定就昏迷得無知無覺,對疼痛都沒有什麽反應了。
“多久能出結果?”那個聲音問。
“親子鑒定的話兩三個小時吧,”醫生將抽出來的羊水放好,“你這麽心軟,要不要再順便幫他做個產檢,看看孩子好不好啊?”
“……不用浪費時間了,出了結果馬上告訴我。”
“我覺得都不用測,你看這漂亮小貓咪多喜歡薑默啊,碰都不讓別人碰,弄得自己這也流血那也流血,哪可能懷別人的孩子。”
“就算孩子是薑默的,你記得也造一份假的親子鑒定書備用。”
“知道了。”醫生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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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修想起自己有一年生日許了一個願望,是希望自己生病的時候,爸爸可以喂他吃藥喝粥,媽媽不要批評他照顧不好自己,妹妹不要笑他作為哥哥卻老是生病,一點都不是好榜樣。
可事實上,他每次生病都不敢讓家人知道,後來的一次生日,他就把願望改成了,希望可以經常做那樣的夢。
因為那種感覺真的太幸福了,以至於他記事之後為數不多的幾次經歷,他都刻骨銘心。
現在他終於又做這樣的夢了。他夢到爸爸推開病房的門,拿起那碗魚片粥,小心翼翼地吹到剛剛好的溫度,就送到了他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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