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硯之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扶著唐修顫顫巍巍的身子溫聲道:“爸爸坐這裡就好,阿修生病了,要躺著休息。”
唐修搖頭:“爸爸腰……疼。”
唐硯之心頭一酸,摸摸唐修細軟乾枯的頭髮:“阿修躺著,爸爸讓護士拿個枕頭來坐椅子上靠著,這樣好嗎?”
唐修點了點頭。
“怎麽不聽歌了?”唐硯之看他一直摩挲著那隻手機,出聲問道。
唐修沒有說話,仍舊怔怔地看著手機出神。
跟這樣的唐修交流,唐硯之其實也沒覺得多麽困難,因為就算是以前的他,聊到關於他自己的話題,他就是惜字如金的,聊不到兩句就會轉移話題,所以他又接著問:“阿修很喜歡那首歌嗎?聽著它的時候,都在想誰?”
唐修把手機攥得更緊,他蒼白的唇瓣微微發顫,像是想說,卻又不敢,最終還是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唐硯之:“爸爸、什麽時候……走?”
他想他的小孩兒,想爸爸媽媽,想妹妹,想小糖,他等了很久,只等來了爸爸,但他覺得,爸爸應該也很快就會走了。
他最終會一個人的。
唐硯之因為他忽然問這個問題有片刻愣怔,不過很快便溫和地道:“爸爸不走,在這裡陪阿修。”
唐修怔怔地看著他,神情茫然,就像聽不懂他的話一樣。
唐硯之試探地道:“阿修有沒有想媽媽?讓媽媽過來好不好?”
“不、不……”唐修又有了反應,卻是抗拒地搖頭,“媽媽……討厭我。”
“阿修……”唐硯之心裡極其難受,“媽媽沒有討厭你,她很想你,很想見見你。”
“她、很失望……”唐修蒼白著臉喃喃地道,“爸爸……也會失望。”
“沒有……沒有失望,阿修一直做得很好,”唐硯之輕輕攬住唐修的肩膀,撫摸著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察覺到他總是無意識地在發抖,心疼得無以複加,“阿修,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拖累你了。”
躲在簾子後的辛願聽到唐硯之哽咽的聲音,緊緊握著手中的飯盒,沒有勇氣再靠過去。
此時她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唐蓁打來的,她悄無聲息地退出病房,深深吸了口氣平複情緒,接起電話的時候聲音還是有些不穩:“蓁蓁,是媽媽。”
“媽媽,我哥哥呢?”唐蓁那頭沒有任何雜音,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種怪異的空靈感。
“……怎麽了?找哥哥找到媽媽這裡來?”辛願啞聲問。
“我想見他。”唐蓁輕輕地道。
辛願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唐蓁也很久沒說話,兩個人莫名其妙地沉默著。
“媽媽,”唐蓁再度開口,聲音竟微微發顫,“秦柏書他,去夜場找了女人。”
辛願整個人僵硬得像一尊石像,喉嚨哽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你說什麽?你、你沒事吧蓁蓁,你不要想不開……”
“媽媽我沒事,真的,我跟他講清楚了,離婚了他滾蛋,孩子我自己養,” 唐蓁吸了吸鼻子,哽咽地笑了兩聲,“我就是想我哥哥了。”
想那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哥哥。
哥哥從小到大都把她當小公主疼著寵著,任她欺負任她調侃,只要她需要,他從來都不會讓她找不到他。她煩他的時候讓他走遠遠的他就走,她需要他的時候她喊一聲他就回來。
可是她把他推開了。
“對不起啊蓁蓁,哥哥一回來就讓你難過。”
“以後不會了。”
這樣的話,從哥哥口中說出來,她現在每回想一遍,都覺得揪心扯肺的疼。
明明是她讓他難過了,讓他難過得連當面給她禮物都不敢,只是悄悄地放在她枕頭底下,又悄悄地走了,連句再見都沒有跟她說,所以她直到今天才看到那個裝著鐲子的紅絲絨袋子。
那裡面還有一張小卡片,她本來以為上面會寫很多東西,但是只有短短一句話。
【蓁蓁能原諒哥哥的話,有時間給哥哥打個電話,說更多一些你和柏書的故事吧。】
這句話應該是他們在天台聊天之後他才寫下的,她以為那一次聊天和他們以往沒有嫌隙的交心沒有什麽區別,可他還是覺得她沒有原諒他。
她這麽久沒有給他打電話,他一定覺得自己不打算原諒他了,等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聯系不上他了。
她真的很想聽聽他的聲音,這次就算他罵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她也一定乖乖聽著,絕對不會頂嘴。
但是哥哥已經很久都沒有說過她一句不好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跟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蓁蓁對不起,哥哥做得不對。
可是在保護她這件事情上,他其實從來沒有做錯過。從小到大她沒受過任何人欺負,永遠是個恃寵而驕的小公主,甚至可以說是未經風吹雨打的溫室花朵。
這麽多年,唯一一次受傷,是因為她把那個竭盡心力在保護她的人推開了。
小時候覺得委屈或者害怕,那個人總是緊緊拉著她的手,笨拙地給她擦眼淚,說蓁蓁不要怕,有哥哥在。
後來看到她掉眼淚,他沒有再拉她的手,也沒有再給她擦眼淚了,只是把紙巾放在她的手心。那句“有哥哥在”,更多地變成了“要讓柏書多陪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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