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能夠抽出一點點時間過去一趟,或許就不是這樣的結果。
他到底還要這樣傷害多少無辜的人。
“沒關系,你不想說就不說,想哭就哭,”唐修聽到“自殺”這樣的字眼,就越來越確定他不為他所知的那一面,真的有很多的凶險與黑暗,讓他從頭到腳都泛起一股寒意,但他還是壓下他心頭那些因為未知和擔憂產生的恐慌,像小時候爸爸哄他一樣安撫薑默,“你還是個小屁孩,我順著你,好不好?”
薑默不再說別的了,只是抱緊他,不停地反覆念著他的名字,阿修,阿修,阿修。
唐修很耐心地回應他,一直到他不哼哼唧唧地叫自己名字了,他問他:“好點了嗎?”
薑默點了點頭,還是像隻黏人的大金毛一樣,抱著唐修不撒手,唐修也沒有放開他,也沒有停下過在他肩上輕輕撫拍的手。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依偎著,倦了就在床上躺下。
薑默不想睡,但是唐修一直在哄他睡覺。
“小朋友要早睡早起,明天過後不是一直都會很辛苦嗎?”
“我不像你,我睡了很久了,等你睡著了我再睡。”
他這麽絮絮低語念念叨叨的,倒還真有催眠的功效,許多日夜都未曾好好合過眼的薑默,終究是擁著他漸漸入眠。
窗外的雷電都悄然匿跡,隻余淅淅瀝瀝的雨聲。夜色中唐修看不清他的臉,只能通過聽他平穩的呼吸,撫摸他不再顫動的睫毛來判斷他已經睡著了。
他又親了親他的眼睛,牽起他有些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暖著,終於再也藏不住心裡早已翻江倒海的不安。
他用自己的手掌努力地將薑默的手緊緊地包裹起來,閉上眼睛近乎虔誠地顫聲哀求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拜托了……”
第17章
那天晚上,唐修徹夜未眠,薑默醒來的時候,他閉著眼睛假寐,感覺到薑默沒有溫度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眉骨和臉頰,隨之是一個冰涼卻溫柔的吻落在他額頭上。
唐修心尖巨顫,眼眶熱得幾乎就要溢出眼淚來。
他多想。
他多想抱著他,給他暖手,暖身子。
他多想把他留下來。
他多想告訴他,我們有孩子了,為了孩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他多想啊。
可他知道薑默很難,他是他在滔天洪水湧來時的最後一方堤壩,如果自己這時候崩潰了,他也就撐不住了。
他幫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再亂了他的陣腳。
唐修終究閉著眼睛,聽著棉被悉率的聲音,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的聲音,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最後是發動機的一聲轟鳴,一輛轎車絕塵而去。
他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枕頭早就已經濕透了。
—
慕如靜看著電腦上唐修的檢查報告,動了想讓他放棄這個孩子的念頭。
心臟功能衰弱太多了,一直以來如影隨形的低血糖低血壓更是不斷刷新歷史新低,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都是灰的。想藥補吧肚子裡的小家夥受不了,這不能用那不能用;想食補吧他那個胃又隔三差五地鬧騰,動不動就吃什麽吐什麽。
沒懷孕的時候身體就是一副破爛,懷孕以後簡直要爛成渣了。
更遭罪的是,他還有一大堆的手術要做,一大堆的病人要看,每天忙得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他倒也能頂得住,只有來找她的時候,是一副只剩半條命的樣子。
她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只顧著他。他這個身體,沒人照顧真的太辛苦了。但問他家裡人都哪去了,他就推脫說爸爸媽媽上了年紀身體不好,妹妹也懷著孩子,不能受累。
她就問:“那你對象呢?”
他把被子一扯蒙住臉:“啊困死了,你是真的吵,不要吵了。”
“……”慕如靜忍著打他的衝動,默默地給他換藥水,換完了才冷冷地道,“你的指標再這麽難看下去,我建議你終止妊娠。”
沒有回應。
慕如靜扯下他臉上的被子,發現他人已經力竭昏睡了過去,呼吸有些艱難粗重,皮膚蒼白透明,隱隱可以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她歎了口氣,摘下製氧機上的鼻管給他戴上,好像呼吸也沒有改善,還是很困難,只能把鼻管換成了氧氣面罩,這才好了些。
她留了一盞小夜燈,坐在電腦前寫病理報告,忽然聽到病床上的人發出了微弱得像歎息一樣的聲音。
她以為他想要什麽,就靠了過去。發現人都沒醒,只是低喘著,皺著眉頭斷斷續續地在說夢話,氧氣罩上一陣一陣地覆著白霧。
“平安……”
她哄道:“大家都平安著呢,就差你了。”
“對不起……”
“嗯?”
“對不起……媽媽……”
“……”慕如靜無聲地看著蒼白單薄得像紙一樣的人,半晌後輕輕歎了口氣。
—
薑家大宅的書房裡一片死寂。
薑海神色陰鬱地坐著,兩手交疊握著一根花梨木拐杖支撐在地毯上,手上的力道大的地毯和拐杖摩擦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怪聲。
薑默推開門,在薑海的面前跪了下來。
薑海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在他跪到地上那一刻,他就緊繃著臉揮起那根拐杖,狠狠地敲在了薑默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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