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見(四五)
季樂魚難得的在第二天下午,沒有去林非公司,而是開著車,遊走在大街小巷,四處尋找著準備送給林非的花盆。
這年頭花盆的種類繁多,材質更是各不相同,季樂魚這個也喜歡,那個也覺得不錯。
他仔細對比了半天,後來想起林非說的“那你就重新送我一個花盆”,索性把它們都買了。
有備無患,這樣,如果哪天,他真的一不留神把他送給林非的花盆打碎了,也可以迅速送林非一個新的花盆,不至於在那一天,林非沒有花盆。
他這麽一想,挑起花盆來再也不糾結,隻要看上,就統統付錢,讓老板幫他裝好,放進後備箱。
季樂魚甚至還上網搜了搜,選了幾個他喜歡的模樣。
他又去拍賣網看了看看,發現拍賣的物件中隻有花瓶沒有花盆。
唉,季樂魚歎氣,花瓶有什麽用?還不如他們花盆實在!
江景碩和聞人奕等了半天,眼瞅著下午都要下班了,卻還是沒有看到季樂魚的身影,不由焦急起來。
“怎麽回事啊?季樂魚怎麽今天不來了?”江景碩疑惑。
“不知道啊,是不是他倆吵架了?”
“怎麽可能?”江景碩全然不信,“林非是那種會吵架的人嗎?”
聞人奕:……這倒也是。
“那你說為什麽?就他這風雨無阻的樣子,不是吵架,他還能是什麽?”
“難道是生病了?”江景碩琢磨道,“總不能是欲擒故縱,故意幾天不來,讓林非覺得不習慣,然後不自覺思念有他在的日子吧?”
“不至於吧。”聞人奕支著下巴,“況且這招對我們林大帥哥明顯沒用啊。”
“那是,他隻會尊重你的選擇,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那能是什麽?他厭倦了?覺得大好時光,沒必要消磨在我們公司?”
“快拉倒吧,他那是消磨在我們公司嗎?明明是消磨在林非身上。”
“那難道是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季氏集團總裁不是將聞科技總裁,所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江景碩一想,“還真有可能。”
“那他以後還來嗎?”聞人奕看他道。
“這我哪知道啊。”江景碩雙手抱胸,“不過我看他之前也沒這想法啊,難道是林非讓他回去的?”
“他覺得季樂魚一直待在我們這兒過於消極怠工,所以然他回自己的崗位去了?”
聞人奕頭疼,“啊啊啊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他倆談個戀愛,皇帝不急急死我們倆小太監!”
江景碩:???
“你想當太監我不反對,我可不是。”
聞人奕:……
“我這就是一個俗語,俗語你懂嗎?”
“懂。”江景碩站起身,“走吧,我們在這兒猜有什麽用,還不如直接去問皇帝陛下,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
“也是。”
聞人奕聞言,也站了起來,兩人一起前往林非的辦公室。
林非正在思考一個問題。
他麵前的電腦還開著,文件內容還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卻不受控製的又一次想起了昨天季樂魚的握著仙人掌時的驚恐,想起了他那時候慌亂的神情和不斷脫口而出的偏執又絕望話語。
他懼怕他的離開,也因為這份懼怕,盡管他給了他承諾,他卻依然不敢相信。
所以一旦發生任何的稍微不在他預料內的變故,他就會應激的豎起自己身上的刺,提防著他的離開。
他並不是不相信他,他隻是畏懼。
他經曆過一次又一次離別,他麻木的混沌的過了十八年,他本不在乎任何人,卻偏偏因為那一場夢,他開始在乎起他。
所以他再次產生了畏懼。
畏懼他的離開,畏懼他再一次失去他在乎的人。
這是他不能承擔的痛苦,因此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杯弓蛇影般的提防著一切的可能與不可能。
以至於他哪怕不小心碰掉一小塊仙人掌,也驚慌的不能自已。
怎麽樣,才能消除他的恐懼呢?
怎麽樣,才能讓他有更多的安全感,真正的相信他不會離開他呢?
他還能做什麽呢?
他還應該怎麽做呢?
林非苦思冥想,卻不得其解。
他正思慮著,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下一秒江景碩和聞人奕推門走了進來。
兩人很自然的拉了椅子在他的辦公桌前坐下。
“有事?”林非問道。
“小事。”聞人奕笑眯眯的看著他。
“說。”
“季樂魚怎麽今天沒來啊?”江景碩迅速道。
林非:……
林非拿起桌上的幾份文件,挨個塞進他倆懷裏,“回去吧。”
江景碩:???
聞人奕:……
“我們倆又不是閑的。”聞人奕把懷裏的文件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我們就是關心你。”
“是啊。”江景碩也附和道,“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還是他生病了?”
“這要是吵架呢,你說出來我們幫你分析分析,這要是生病了,身為合作夥伴,我這不得象征性去慰問一下,表示我們公司的熱情友善。”
林非:……
林非覺得他們還是太閑了。
“都沒有,回去吧。”
“那他怎麽今天沒來啊?”聞人奕好奇道。
“他有事。”
“什麽事能比你還重要?”江景碩揶揄道,“誰不知道我們季總心裏的頭等大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林非:……
林非正準備開口讓他們出去,卻突然想到什麽。
“有什麽辦法,能令對方相信,你確實不會離開他?”
聞人奕:!!!
江景碩:!!!
聞人奕難以置信,“你……有一個朋友?”
“季樂魚。”林非直接道。
聞人奕:!!!
這你們還說你們沒談!
你甚至都不願意用你有一個朋友來偽裝一下!
“他覺得你會離開他?”他問。
“嗯。”
“你想讓他覺得你不會離開他?”
“嗯。”
“那你會嗎?”聞人奕小心翼翼。
“自然不會。”林非平靜道。
聞人奕:……
聞人奕轉頭看向江景碩,這我能說什麽!!!
次奧!!
他們倆不會真成了吧!!!
江景碩咳了一聲,望向林非,“所以,季總今天沒來,是因為這個?”
“不是。”林非道,“說吧,你的想法。”
江景碩笑了一聲,“我能有什麽想法,這不是明擺著嗎?他喜歡你,你要是也喜歡他,真確定了,這輩子也不想和他分開,那你們就結婚唄。”
“是啊。”聞人奕道,“還有什麽比結婚更能令對方相信的。”
“當然,作為你的朋友,我不建議你們這麽早結婚。”江景碩補充道,“你們認識和相處的時間才一年,完全可以再相處相處,對對方有更深的了解。結婚是一件大事,它確實能給一方以安穩,但同時,離婚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能謹慎對待這件事,不要單純為了給對方安穩,就衝動結婚。”
“對對對。”聞人奕也讚同道,“你這談戀愛結婚,我們都支持,真的,我和老江都做好了你孤獨終老,以後我們倆的孩子,分別贍養五個老人的準備,所以你現在和季樂魚在一起,我們都挺高興,但是結婚是關係你一生的大事,所以我也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思考,想清楚了,確定了,再結。”
林非:……他也沒有說他要結婚吧。
還有什麽叫兩個孩子,分別贍養五個老人,你的孩子現在在那兒呢?
孩子他媽都沒一點蹤影!
“知道了。”林非淡淡道。
“那我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
“……嗯。”
聞人奕連忙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拉著江景碩就離開了辦公室。
“我的天!!這也太快了吧?!”他一出辦公室,就把江景碩拉進了自己辦公室。
“我就說他之前不對勁兒吧,他還不承認!”
“季總還真是厲害,竟然連我們非神都能搞定!”
“那也得林非願意被他搞定。”江景碩笑了一下。
“所以,他們倆不會真的要結婚吧?”
“不會吧。”江景碩猜測道,“林非不像是這麽衝動的人。”
“可季總像啊!!”
江景碩:……這倒也是。
“你說季樂魚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抱著這個目的?”
“不然呢?”江景碩從不懷疑,“他天天膩在林非身邊,難道是想和他當好朋友?”
“那我看他們遲早要結婚。”
“那就看是遲還是早了。”
聞人奕聞言,輕歎了口氣,“真想不到,最後單身的竟然是我們倆!”
江景碩:……
“這種時候就不要說這種紮心的事了吧。”
他轉過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林非靠著椅背,思考著剛剛江景碩和聞人奕的話。
在他的字典裏,一直都沒有“結婚”這兩個字。
最開始是因為他的母親沒有結婚,他從小的概念裏就沒有婚姻這種他沒有見過的東西。
之後是因為他不想戀愛,也自然不會去接觸他沒有概念且覺得無意義的婚姻。
婚姻是什麽呢?
伊麗莎白覺得這是她的幸福。
安娜覺得這是她的不幸。
林非沒有見過婚姻的模樣,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向往。
可現在,他卻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詞。
但他真的要和季樂魚結婚嗎?
林非有些猶豫。
他自然願意和季樂魚一輩子在一起。
然而與婚姻相伴的,是另一個名詞——愛情。
他和季樂魚,有愛情嗎?
他安靜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許久,在下班時間到達後,關了電腦,拿了桌上的文件,走出了辦公室。
季樂魚已經在樓下等著他了。
見他出現,立馬幫他開了車門。
林非並沒有直接坐了進去,而是繞到了駕駛座這邊,拉開車門。
“我開。”他道。
季樂魚聞言,就知道他還在擔心他的手,其實已經沒事了,他今天都開了半天車了。
不過他向來不會拒絕林非的關心,因此,他毫不猶豫的就坐到了副駕駛,係好了安全帶。
cky探出自己的腦袋在林非的臉頰蹭了蹭。
它長大了,也終於可以坐在後座,卻碰的到前座的林非了。
林非摸了摸它的腦袋,係好安全帶,往回開去。
季樂魚看了他一眼,眼裏有著明亮的閃爍的開心。
一路通暢的到了家,林非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被季樂魚拉到書房旁邊的房間。
他推開門,打開房間的水晶燈,指著不遠處的架子和林非道,“你看。”
林非自是在他開燈的那一刹已經看到了。
空蕩蕩的屋內,不知何時多了一排木質書架。
書架上沒有書,隻有一個又一個,形狀各異,顏色不一的花盆。
這些花盆有大有小,被季樂魚按照順序排好,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書架上,像是一朵朵盛開在枝丫上的花。
色彩繽紛,絢爛迷人。
他走近看了看,能看到花盆上的圖案和花盆的質地。
每一個圖案都很漂亮,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挑選過的,聚成一排,像是一幅幅被時光凝聚的畫。
“這個架子你不用在意,隻是暫時拿來擺放它們的,等以後我會專門定製一個架子,用來擺放這些和其他的花盆。”季樂魚開心道。
林非聞言,轉頭看他,“其他花盆?”
“對啊,還有一些網上買的,也很好看,現在還沒到呢,等到了你就能看到了,超級好看。”
“你買這麽多幹什麽?”林非疑惑。
“送你啊。”季樂魚笑道,“我覺得它們都很好看,所以就都買了。”
他說的真誠快樂,眉眼彎彎,璀璨的燈光照著他的眼睛,將他漂亮的琥珀色的瞳孔,映照的仿佛琉璃一般。
“等以後你過生日,每一年我就都送你一個花盆。還有節假日,我也送你一個。”
“這樣,很快我們就可以把這個房間擺滿,那時候,你喜歡哪個就把哪個放到你的眼前,不喜歡就告訴我,我就給你換個花盆。”
燈影晃動,躍動的光從他的眼裏,躍進他的臉頰,又躍進他的漂亮的雙唇中,化成一個個香甜又誘人的詞語,在空氣中一縱身一跳,跳進林非的心裏,成為墜落的流星。
一顆顆,一個個,匯聚成大大小小的花盆的模樣,輕輕的攏著他的心。
這是林非沒有想過的話語,也是林非沒有想過的情景。
他以為季樂魚會送他一個花盆,可季樂魚卻想送他一屋子的花盆。
其實並沒有這個必要,他和他說過的,一個就夠了。
可他卻依然固執的,想要將更多的更好的,他更喜歡的一一送給他。
——“我們什麽都沒有,沒有血緣關係,沒有法律關係,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再見到你。”
他突的在這一刹,想起季樂魚曾經說的這句話。
那時,他委屈的看著他,眼裏滿是寂寞的悲傷。
他想和他擁有穩定的關係,被承認的,可以看到的,無法分割的關係。
隻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否則,不管他怎麽做,不管他做多少,季樂魚都不會擁有真正的安全感。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一旦有一天,他真的離開,季樂魚根本留不住他。
他們並不是一開始就將彼此放在心上的。
一切的連接,都隻是因為那場夢。
可除了他們倆,沒有人知道那場夢。
季樂魚為此而開心。
也為此而傷心。
他開心於這件隱蔽的事情是隻有他們知道的秘密。
卻也傷心於,他們隻有這一場夢。
如果他再弱小一些,如果他再多情一些。
如果他像宋薔那樣,沒有擺脫他的能力,那或許季樂魚會稍微安心一些。
因為他知道,他可以掌控他。
可偏偏,他的實力令他無措,他的薄情令他憂傷。
一輩子太長,變數太多,即使今天他願意在他身邊,明天誰又能保證呢?
季樂魚無法說服自己,也無法像掌控其他人那樣掌控他,他隻能努力的讓自己去相信,卻又杯弓蛇影的,懼怕著每一次不在自己意料內的變動。
林非注視著他,深深的,靜靜的注視著他。
他的眼裏滿是歡喜,像是獻寶的小孩兒,神秘兮兮迫不及待的將自己費心準備的寶貝呈現在他的麵前,等著他的喜悅與誇讚。
他緩緩轉過頭,再一次看向書架上的花盆。
綺麗的燈光下,盛開在書架上的花盆看起來精致美好,微微泛著光,像是懷揣著春色的願景。
他曾經渴望過花盆。
也曾經放棄過花盆。
卻最終還是擁有了花盆。
但是季樂魚沒有。
他雖然長大了,成長為令人畏懼的心狠手辣的人物,卻意外的沒有成長出隨遇而安的心。
所以他需要一個花盆。
一個可以讓他紮根,生長的花盆。
他轉頭看向季樂魚,語調溫柔,聲音清淺。
像是山穀裏的溪流,將所有的雜草與石粒都席卷進自己的碧波中。
他說,“季樂魚,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