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厲醒川拿牙將結一咬一提,包完了最後一道傷。
“……沒什麽。”
想來想去,凌意還是決定不去問那五年的事。從最初的驚慌失措中穩住神,他主動把血衣用黑色塑料袋包好,拿紙袋裝好後提到門口,然後從衣櫃找了套方便穿脫的衣服,一聲不吭地替厲醒川穿好。
“你哭什麽。”
他愕然轉頭,見厲醒川正盯著自己。匆忙拿手一抹,觸感濕滑,原來下巴上都掛著淚,自己還毫不察覺。
他拉起毛衣領擦臉,低頭的同時用力搖頭,“沒什麽。”
厲醒川斂緊眸,單手扣扣子,“別怕。”
凌意把帶血的毛巾絞在手裡,人上到下慢慢捋:“今晚我不走了吧,你這樣子沒辦法照顧小樹。”
說完也並不等厲醒川表態,洗淨手便往臥室走。推開房門前回頭一看,發現厲醒川也在看他。就這麽一個瞬間,他覺得醒川的眼神好像跟從前不同了,少了冷淡,多了溫度。
進臥室,小樹果然沒睡,看見進來的是凌意而不是爸爸,臉上還流露幾分失落。“爸爸怎麽還不來,我聽見爸爸的聲音了。”
“小樹乖,爸爸很快就來了,我先帶你去床上睡覺。”
他給小樹換好睡衣,抱著上了床。小樹央求他一起躺下,“我覺得好冷喔。”
“背上都出汗了,還喊冷。”
“真的呀,叔叔你摸摸小樹的手,冰冰的。”他把小爪子搭到凌意手背上,展示般貼了貼,“你看,是不是冰冰的。”
明知他是撒嬌,凌意仍舊脫掉外套躺上去,輕輕搓他的一雙小手,“現在呢?”
“好多啦。”他得逞地笑,“叔叔你的手好暖和哦。”
“嗯,”凌意抱著他,心有余悸似的,“待會兒你也抱抱爸爸。”
小樹懵懂點頭。
不多時厲醒川推門而入。臥室隻亮了一盞床頭燈,蒼白的臉色遮得七七八八。
一聽見動靜小樹就一骨碌爬起來,手腳並用朝他撲去,“爸爸!”
凌意眼疾手快地從後面拖住他:“慢點,輕點。”
從外表看,厲醒川沒有絲毫異樣,隻臉上傷痕淺淺。他用右臂如常將小樹抱進懷裡,“聽說你今晚鬧脾氣了?”
兒子永遠怕爸爸,何況是這樣的嚴父。小樹剛才還活潑得像武松,這會兒突然軟綿綿的,“沒有呀,誰說的呀。”
“真的沒有?”
“真的呀……”小樹回頭猶猶豫豫地指向凌意,“不信你問叔叔。”
凌意沒有忍住,蒼白的臉頰笑了出來。一抬頭,發現厲醒川的目光又停留在自己的臉上,不禁低下了頭,“好像沒有吧。”
“你不要包庇他。”
“我沒有……”
厲醒川將孩子放到床上,衣服下擺卻被人扯住。
“爸爸抱我睡,你昨天答應過我的。”
他一皺眉,凌意馬上自告奮勇:“叔叔抱小樹睡好不好?今晚給你講故事。”
“不要,我要聽爸爸講,爸爸講的故事才有意思。”小樹還挑三揀四,“叔叔講得太慢啦。”
凌意嘴一彎,無奈地朝厲醒川笑笑,“怎麽辦,要不然你也躺一會兒。”
說完,他主動往牆那一面挪了挪,給他們父子空出一大半位置。小樹歡呼一聲滾到他身上,小腦袋霸佔住唯一的小枕頭,然後還不忘拍拍旁邊的位置,“爸爸爸爸快過來。”
厲醒川側躺下來。
凌意很克制地望著他,像雪山裡的旅人守著一簇隨時可能熄滅的火。山脊一樣的鼻峰,削薄的唇形,明顯的喉結,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看過醒川。
兩人一左一右將孩子護在中間,屋子裡暖得不像話。小樹偏頭看看這個,又偏頭看看那個,忽然咯咯笑起來,雙手捂住眼睛,隻留中間一小條縫。
“做什麽?”
厲醒川拿開他一隻手,小樹又倏地捂上,“叔叔說的,叔叔說看到爸爸跟叔叔在一起就要擋住眼睛。”
記性也未免太好。
厲醒川看向凌意,凌意臉頰騰一下燒起來,“不是的,我……我沒教他這個……我只是教他非禮勿視這個成語……”
真是越描越黑。
沒想到厲醒川忽然就把台燈關了,問小樹:“還看得見嗎。”
小樹鼓鼓嘴:“看不見啦。”
“知不知道什麽原理。”
“沒有光!”
“嗯。”厲醒川諄諄教導,“記住,遇到非禮勿視的事一般應該關燈。”
小樹似懂非懂。
黑暗裡凌意全身都轟然發熱,聲如蚊蚋:“你怎麽亂教孩子。”
厲醒川保持沉默。
小樹打著哈欠往右邊拱,被他推小豬一樣推進凌意懷裡。凌意隻好把孩子抱在懷中,感覺孩子像蠶蛹一樣蜷得緊緊的,腳板心蹬在自己肚子上,溫溫涼涼。
“爸爸講故事……”都半夢半醒了還不放棄。
凌意忍俊不禁,“要不我隨便講一個吧。”
沒想到厲醒川早有準備,拿出手機就開始播放以前和故事錄音。
真是個糊弄孩子的行家。
凌意瞠目結舌之余,不由得想到從前自己也被他這樣糊弄過,更覺得懷念又喜歡。
“你還真是這麽多年都一個樣子。”他輕聲似吐槽。
厲醒川沒說話。但他特有的嗓音從電子設備裡出來,磁性跟淡定,聽得凌意耳根都微微發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