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了人知道說對不起,是個懂禮貌的孩子。凌意彎腰拾起汽車模型,掛著笑意遞給他,“給。”
“你們找誰?”他將車抱在懷裡,然後才亡羊補牢,“喔,謝謝叔叔。”
家教果然很嚴。
“我們找你的……”凌意頓了一下,拿不準,江昊自信地接上:“找你爸爸,他在家嗎?”
“我爸爸呀,他在。”小朋友將模型放到地板上,玩著遙控奶聲奶氣扯起嗓子,“爸爸——爸爸你快來呀!爸爸——!”
“來了。”
也許是因為穿過不止一道門,也許是因為距離太遠,這嗓音凌意覺得熟悉,卻未能聽得十分真切。
但只是這一點細枝末節的熟悉感,也足以令人心神微震。仿佛經久的磁帶,你以為它舊了,過時了,隨手一放,卻句句會唱。
他的末梢神經被火燎痛。
“經理,客戶怎麽稱呼?”
江昊眉頭微皺,嘴裡嘖了一聲:“戶型圖上不是有嗎?你真是一點功課都不做,件件事都等著我告訴你。記住了,客戶姓——”
話猶未斷,已經有腳步聲傳來。
凌意轉頭,眼瞼輕微顫動。他看見房子的主人出現在視野中。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又或者根本燒壞了腦子,所以才會在夢境之外的地方見到這個人。
是醒川,厲醒川。
近在咫尺,絕不會錯。
但是怎麽……怎麽可能是他?
凌意下意識想逃,雙腳卻釘在原地,渾身上下動彈不得。
“抱歉,接了個電話。”
厲醒川說著抱歉,語氣卻波瀾不驚,沒有半點真心歉意。他穿一件深灰開襟帽衫,裡面是白t恤,下面系帶棉麻長褲,黑色皮質拖鞋包住赤腳,成熟氣質,隨性風格。
在他認出自己之前,凌意先低了頭。
當年在臨大土木系,提到厲醒川這個名字,人人的腦海中都會浮現一張俊朗疏淡的臉。多年未見,他一點沒變,自己卻面目全非,認不出是正常的。
“厲先生您好,我是電話裡跟您聯系的江昊,沒打擾您休息吧?”
身邊的人滿面春風迎上去殷勤握手,凌意忍住心顫,緩步跟上,默然站在上司身後。
視線下方,一隻骨節分明的右手伸出來,淡淡一握,“幸會。”
“幸會幸會,要不咱們抓緊時間開始?今天來我主要是想跟您聊一聊您……”
兩人漸行漸遠,凌意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聽著若有若無的低沉嗓音,看著厲醒川的背影。
五年過去了,他挺拔不減,松闊的連帽衫遮不住勁瘦的腰,雙腿還是筆杆子一樣長而直,不愛穿襪子的習慣也沒有改,走起路來慢條斯理。
是否時間也偏心,強留當年的厲醒川在歲月的長河裡,因其完美,不忍多做雕琢。反觀凌意自己,多年少見陽光,肌膚淡至透出血管,眼神遲滯神情猶豫,早不似當年清秀堅毅。
“對了,這是我助理。”江昊突然反應過來還有一個人,朝後指了指,“來幫我量房的。”
厲醒川沒回頭,隻嗯了一聲。
他一直就是這樣,對不感興趣的人或事,不會浪費一分一秒。
剛走到臥室門口,套著藍色一次性鞋套的腳撞上汽車模型,凌意即刻停住。
小男孩像隻可愛小狗一樣衝過來撿。厲醒川腳步一頓,側過臉聲音微沉,“說過多少次了,玩車要看人。”
那模型像有千鈞力,撞得凌意身形一晃,昏沉的頭差點栽到地板上去。剛才見到厲醒川太過意外,以至於他完全忘記了進門時看見的這個小朋友。
小朋友當時叫醒川什麽……
爸爸?
拾完車,小男孩抬起頭來,朝凌意很機靈地眨眼睛,“叔叔對不起,撞疼你了嗎?”
跟他爸爸一樣,歉意很敷衍。說完他一頭扎進爸爸懷裡,抱住腿撒嬌,“爸爸,遙控器壞啦,你再給我買一個。”
凌意看見厲醒川摁著兒子的頭轉了個方向,“邊上玩去。”
他禁不住凝眸,注視孩子。
醒川的長相不用看,早刻在腦子裡,因為過去五年時時重溫,記憶非但沒有褪色,反而歷久彌新。至於這個孩子……
單眼皮,淺淺的輪廓,微翹的唇峰,沒有一處像醒川,就連神態也大相徑庭。
但他叫醒川爸爸。
凌意一面覺得不可能,一面又覺得,五年的時間什麽都可能發生。或許孩子更像他母親,或許分開後厲醒川確已拋開過去。
陷在過去的人好像一直只有——
“凌意、凌意!”
作者有話說:
第2章 你媽媽呢
凌意猛地回神,心臟重重一跳。
厲醒川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面前只剩江昊一人,疑惑地衝他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叫你半天都沒聽見。客戶剛才說的都記住了嗎?”
“嗯?”
“早知道換別人來了,你這病病怏怏的注意力就是不集中。”江昊不大高興,“剛才客戶說,這兩間房一間改成兒童臥室,一間改成功課房兼遊樂室,要原木色調,材料選最環保的,這周給方案。”
凌意拿出紙筆,一條條記好。
不管怎樣,工作是第一位的,他需要養活自己和媽媽。
“晚上回去做圖,現在先量房吧。仔細點兒啊,別把尺寸記錯了,我再去跟客戶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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