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多了凌意有些喘,厲醒川給他把呼吸面罩戴上,不過動作不熟悉,繩子割得他耳朵有點疼。他剛輕輕嘶了一聲,厲醒川就起身湊到他耳邊,近距離調整掛繩的位置,呼吸微微蹭過耳垂。
凌意覺得有點癢。
弄完以後,厲醒川發現他閉著眼睛,就問:“不舒服?還是困了。”
“沒什麽。”
聲音悶在面罩裡,帶著一種凝結的水汽,叫人心裡格外熨帖。
厲醒川重新坐下來,肩膀松垮,低頭不知在想什麽。凌意又睜開眼,靜靜地看著這個不修邊幅的他。
這一時半刻是很難得的。他們等了這麽多年,分開這麽多年,很不容易才能像這樣平心靜氣地坐下說幾句話。
又隔了一會兒,厲醒川才說:“楊斌被抓了。”
雖然已經提前得知這個消息,但仍然讓凌意很懾然。他動了動唇想說點什麽,但喉嚨裡像是有東西,半晌沒能說出什麽。就在這一種無言的沉默中,他看見厲醒川把打火機裝進兜裡,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領帶,突出的喉結很疲憊地滾動了幾下。
“我完成了我的承諾。”厲醒川聲音很低沉,頭也沒有抬起來,從來沒有見他這麽累過。
“凌意,我完成了我的承諾。當年我對你說過,有我在你什麽也不用怕。也許對你來說這句話兌現的時間太久了,但我已經盡力了。”
在愛凌意這件事上厲醒川問心無愧。
他盡力了。
說完以後,他乾脆把領帶取下來扔在地上,解開最上面兩顆扣子,沉默地卸下了自己給自己的枷鎖。
凌意看著他,心口滾燙。
不可能不懊惱,為什麽偏偏會錯過,要是從始至終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該多好。
默然許久,眼眶才慢慢濕潤了。起初不覺得有什麽,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才品嘗到心酸的回甘。
他不說話,厲醒川代替他說:“以後你自由了。”
夢想翻山越嶺,似乎終於不再遙不可及。但失去的已然失去,誰能還給他三年青春,和一只能畫畫的手。
凌意抬手將面罩慢慢拉下,用力呼吸了幾下,很微弱地說了聲“謝謝你”,然後才再度戴上。
面罩裡很快就一片模糊。
“以後終於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厲醒川抬起頭,看著他,“你有什麽打算。”
凌意想了一會兒,閉上眼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道。
半晌,他把眼睛睜開,側眼望著醒川。
厲醒川領會了他的意思。
“我跟你一樣,沒什麽打算。現在當務之急是治好厲茁的病,還有你。”
剛說完這句話,厲微的短信就發過來,問他是不是出來了,怎麽沒有回家。他低頭回了一條“我在凌意這裡”,回完以後想起一件事,問:“出事前你說要跟我談談,想談什麽?”
經他一提醒凌意才想起來,自己的確在出事前給他發過這麽一條消息。
當時是想問小樹的事。
凌意原本覺得醒川會為他結扎是很難以置信的,但經過楊斌的事,他發現自己對醒川的了解遠遠不夠。不過現在說出來也許會讓醒川難堪,也許會把他們的關系推到一個必須做出改變的境地。
凌意當然想跟醒川在一起,但他不能隻想著自己,他得為醒川考慮。如今自己身體狀況變成了這樣,未來的事全沒有定數,要是真成了個需要長期靜養的廢人,他跟他媽媽這兩個大活人就成了醒川的負擔。
他知道如果他開口,醒川想必也肯照顧他們一輩子,但他不能這麽自私,況且不對等的關系注定不能長久。起碼他得重新開始掙錢吧。
不過他還是壓抑不住好奇心和佔有欲,取下面罩小聲問:“小樹不是你的兒子吧。”
厲醒川嗯了一聲。
“他媽媽究竟是誰?”
“當兵那幾年認識的一個朋友。”
“女朋友?”
厲醒川看向他,面無表情。凌意也覺得自己問得不好,於是換了一種說法:“上次提到她的時候你情緒不對,我以為你們好過又分了。”
厲醒川說:“你能不能別氣我了。”
凌意被他說得一頭霧水:“我怎麽氣你了。”
剛說完,厲醒川就忽然起身,從旁邊倒了杯水進來,“能喝麽。”
凌意不明所以:“能是能。”
可他不渴。
厲醒川不會去體察他在想什麽,大約就是想喂水了,因此就來喂水。他把杯子試著往凌意嘴邊送了送,但很快就發現喂不進去,不是流到臉上就是流到脖子裡,弄得凌意很狼狽。
凌意隻好說:“我不渴,有杓子再喂吧。”
厲醒川重新坐下來,杯子握在手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毫無征兆地仰頭喝了一口。
凌意還以為他渴了。厲醒川卻把杯子一放,扶住他的下巴,唇貼唇渡起水來。
水是溫熱的,他的齒關被醒川強行捏開,不過動作還算溫柔。舌尖輕輕一觸就分開,吮住的時候厲醒川吸了口氣。
這套動作太一氣呵成,以至於結束後凌意還在恍惚,將水含住片刻才慢慢下咽。
偌大的房間好像就只有吞咽的聲音。溫水沉緩地往腔子裡流,衝得一顆心七上八下,鮮活無比地跳動。
醒川的唇很乾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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