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意!”
下午那會兒凌意一個人躺著,其實設想過兩個人再見面的場景,想象中應當很激動,或者應當感慨萬千。這會兒真見到了,居然隻覺得很不真實,陡然間說不出話來。
人高馬大的厲醒川手撐床沿微微俯身,一下子把光線遮得七七八八。他蹙緊眉牢牢盯著凌意的臉,神色又是有疑又是擔驚,過了好幾秒、看了好幾遍才確認是他,一顆心咚的落地。
失而復得的感覺叫人失重。
“你幹什麽的。”程開霽擰著眉開口,“這裡是病房,誰允許你隨便闖進來的?護士、護士。”
跟著跑進來的護士馬上過來趕人:“麻煩你配合一下,我們這裡是特護病房,就算是家屬也要登記的不能硬闖。”
厲醒川臉色當即陰沉下來。凌意是應該為他開口說兩句的,但也不知怎麽的,大腦一時短路,根本也沒組織出什麽合適的措辭,結果就是一直沉默著。
地方就這麽大,要搶救或者要檢查當然不容外人在場。程開霽是聽說過厲醒川這個名字,但從來也沒有見過,更不知道這人今晚就能從看守所出來。他表情端的是主治大夫的凝肅,抬手關掉了呼喚鈴。
厲醒川沒再多說,側身退到旁邊。但眼眸冷冷一抬,看向他的胸牌,隻一瞬就記住了他的名字。
程開霽什麽樣難搞的病人家屬沒見過,因此當下也並不以為怵,反而轉身將簾子唰一下拉起來,將他整個人隔離在外。
“凌意,你哪裡不舒服,症狀告訴我。”
可凌意的眼睛卻牢牢盯著簾子上的那個輪廓,在他的再三催促下才低聲道:“我沒事。”
“那你按鈴做什麽。”
“我聽見醒川的聲音,所以想告訴他我在這裡。”
聽懂他這話的意思後,程開霽往旁邊看了一眼,“他就是厲醒川?”
“嗯。”
凌意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什麽,好像那個楚然和程醫生都對兩人的關系心知肚明,這一點讓他覺得不大自在。況且程醫生還知道他坐過牢,那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幸好程開霽只是挑挑眉,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做完檢查後他走出去看見厲醒川,見他手裡居然拿著煙和打火機,就說:“這裡不允許抽煙。”
厲醒川原本靠在桌邊,低頭在想事情,聞言把頭抬起來,“你在跟我說話?”
他眼神本就銳利,自從當兵回來更是添了幾分驍勇冷厲。
“我在提醒你。如果你抽煙,我想我有必要把你請出去。”程開霽也不是吃素的,“還有,特護病房探視時間隻到十點。”
現在已經八點。
等他走了,厲醒川將煙不悅地扔進垃圾桶裡。
這一天凌意自己心情也很跌宕,本來是非常想見醒川的,然而此時真見到了,反倒近鄉情怯。凌意從簾子上看到了他的身影,但見他沒有要過來的意思,也就沒有催他。
過了一會兒,厲醒川像是準備好了,終於走過來,拉開簾子坐到他身邊,雙腿微微分開,右手垂在腿間轉動著那個打火機。
這會兒凌意才算把人看清楚。
幾天不見,厲醒川下巴上的胡渣通通冒了頭,西服很皺,身上味道也不好聞。要是換了以前的他,這副尊容是決計不肯露面的,今天好像是個例外。
凌意問:“你剛才怎麽認錯人了?”
說完就後悔了,怕醒川惱羞成怒。結果卻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厲醒川沒有惱怒,隻淡淡道:“看錯房間了。”
凌意唔了一聲:“這裡的房間號的確很不好認。”
其實他每說一句話傷口都會疼一下,但沒辦法,醒川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如果他不說,那麽他們倆就只能乾瞪眼。
他問:“那個楚然是你朋友?”
厲醒川仍舊在轉動那個打火機,動作很慢:“他是朋友的老婆。”
這句話從他嘴裡跑出來真是違和極了。
凌意又喔了一聲:“他長得蠻好看的。”
厲醒川抬眸掃過去:“你喜歡他?”
凌意鬼使神差地道:“不喜歡,我比較喜歡程醫生那樣的。”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把楚然跟程醫生放一起比,畢竟他是同時見到這兩個人的。他們一個冷一個熱,相較而言他是比較喜歡程醫生,漂亮又不能當飯吃。
厲醒川手一停,打火機不轉了。
這情景實在很像五年前那個春節,凌意被小流氓拿水果刀捅傷那次。厲醒川來看他也是突然出現,坐在床邊垮著個臉。
凌意心裡其實多多少少知道原因,不過還是故意問:“怎麽我每次受傷,你都特別不高興。”
厲醒川說:“我應該敲鑼打鼓嗎。”
他這種隻對親密的人才會有的隨性態度,讓凌意既受用,又惱得傷口疼。
他們倆的關系現在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彼此都還是在乎對方,但因為中間經歷過太多事,又有許多話沒有說開,這份在乎變得很克制。
靜了一會兒,厲醒川沉沉地出了口氣:“以後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衝在前面,那天我穿了防彈衣,他開槍要不了我的命。”
凌意把下巴往被子裡收了收:“我又不知道,你沒有把你的計劃告訴我。”
除掉楊斌這麽重要的事,厲醒川卻選擇一個人完成。說是穿了防彈衣,如果楊斌打他的頭呢,血肉之軀怎麽能夠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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