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醒川——!”在他掛斷之前,凌意急忙喊他,“先別掛。”
厲醒川表情煩躁,背一塌,松弛地靠在機車上,“又怎麽。”
“你吃飯了嗎?”
“你說呢。”
“什麽時候吃的?”
“五點。”
“……你在哪呢,我怎麽聽見你周圍有風聲啊?”
“開著窗。”
他答得漫不經心。馬上就到零點,現在騎回去也無非在路上跨年,不如出去隨便找個賓館住一晚。
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麽能湊合一晚的地方。要有熱水,條件不能太次,最好零點前能到。他不想在路上聽倒數。
“醒川、醒川?”凌意喊他,“你在聽嗎?”
厲醒川嘖了一聲:“我沒聾。”
凌意笑笑:“我怕你掛了。”
“躲房間打這麽久電話,不怕阿姨沒人陪?”
“你怎麽知道我躲在房間……”
厲醒川抬眸看向他房間的玻璃,豆黃色窗簾緊閉,上面有樹枝的倒影,影影綽綽,像凌意的側影,纖瘦細長。
明知不是,卻鬼使神差一樣移不開眼。
看了一會兒他才跨上車,“晚上別給我打電話了。”
“怎麽了,你有事?”聲音裡濃濃的失望。
“懶得等。”
凌意一滯:“那我早點打給你可以嗎?”
“多早。”
“倒數的時候行嗎,你先別睡,睡得早到時候也會被鞭炮吵醒的。”
厲醒川頓了頓,嗯了一聲,“掛了。”
然後就乾脆地收了線,調頭騎出小區。
這地方的環衛一定是敷衍了事,路兩旁積攢的落葉已經快將腳淹沒。他騎得不快,但輪胎軋過枯葉,會哢吱哢吱地碎成幾瓣,然後又被卷得四處亂飛。
在附近騎了一圈,沒找到什麽看得過去的賓館,最後選了離凌意比較近的一家,名叫嘉年華。賓館的招牌是用紅色燈管線扭成的,掛在土色牆外很顯眼,入口處的燈箱豎排寫著:熱水空調,小床一百二,大床一百五。
前台在打瞌睡。
他敲了敲台面:“要一間房。”
對面頭猛地一栽,這才醒來,滿臉不爽:“大床還是小床?”
“大床。”
“先交錢。大床就一間了,二樓右拐最裡面,自己上去。”
“不用登記?”
對方瞟他一眼,樂得嘲諷:“你想登就登吧,喏,本子在這兒。”
薄薄一個登記簿,上面全是手指印和油漬,名字也差不多都是胡謅的。這是他這輩子住過最次的地方。
登完拿鑰匙上樓,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塵味。電視是壞的,空調舊得可以入土,一打開嗡嗡直響,半晌還在冒涼氣。他皺緊眉,兩指掀開熱水壺,看到裡面厚厚的水垢以後又利落蓋上。
真是個特別的春節。
他直接坐到床上,連衣服都不想脫。沒坐兩分鍾,謝思昀打來電話:“醒川你在哪兒呢?你媽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啊,她都打到我這兒了!還我腸胃炎……有你這麽咒我的嗎?幸好我反應夠快替你兜著,要不你就等著聽你媽念叨吧。”
厲醒川舉著手機環顧一圈,牆面潮濕起皮,隔音一定很差。床頭有盒避孕套,價簽上印著50元,真敢標。又找到一個印著小廣告的打火機,他撚起噌地打燃:“你在家?”
“不然呢?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除夕夜往外跑。說真的你到底幹嘛呢,跑哪去了。”
“沒跑哪,”他往床頭一靠,一隻腳踩在床上,“難得路上人少,開車出來轉轉。”
“有病。注意安全聽見沒有,騎夠了就早點回去,別老咒我這疼那癢的,小心返校我傳染給你。”
“那你離我遠點兒。”
“去你的吧。”電話那頭的謝思昀笑了,笑聲很平緩,帶著種歸家後的踏實感。頓了一會他道:“新年快樂醒川,祝你來年一切順利,參軍入伍揚名立萬!”
厲醒川也淡淡一笑:“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這麽簡單,多說幾個字你能死是不是。”
“我還有事,掛了。”
“行,掛了吧,回見。”
打完這個電話,離零點只剩一分鍾。外面已經開始放煙花,砰砰砰擾人清靜,五光十色映在窗上。厲醒川拿著手機,手指滑到凌意的名字,大拇指懸在屏幕上方。
就像是心有靈犀,凌意此時撥了過來。厲醒川抬手關掉房間裡唯一一盞燈,他喜歡在黑暗的環境下聽凌意說話,排除所有干擾,任何一點情緒的波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剛才打給你一直佔線……你在跟誰聊天?”
“還能有誰,思昀。”
“怎麽又不聊了,聊完了?”語氣很酸,“我還以為你又忘了我們約好的。”
厲醒川無聲地笑了:“你有完沒完。”
話音剛落,隔壁房間的電視機音量忽然大起來:“五、四、三、二、一!觀眾朋友們,新的一年開始了,讓我們……”然後又漸漸小下去,同時傳來隱約的抱怨:“嚇我一跳。”
估計是按錯鍵了。
凌意呀了一聲:“差點兒錯過了。醒川,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希望明年春節咱們能一起過。”
厲醒川摸了摸後頸的短發,覺得扎手:“你出國我參軍,上哪兒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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