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一次去過美國,也不是沒在臨江找過,但怎麽想也想不到凌意會在監獄。但話說到這裡就夠了,很多回憶是經不起仔細翻看的,因為痛苦永遠鮮血淋漓。
站了一會兒,厲醒川說:“去換身衣服,我在樓下等你。”
凌意極力平靜地點點頭:“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雙手用力揉了揉臉,才把心裡那點酸澀完全壓下去。
二十分鍾後,他換好衣服急匆匆下樓。本來以為自己算快的,起碼還能去後廚問問有沒有什麽能填飽肚子的,沒想到下去才發現厲醒川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那輛杜卡迪還在,就停在酒店門外。厲醒川背微弓,很放松地靠在車上,正在低頭抽煙。
對於抽煙這種事,凌意心裡談不上反感,但也不是很喜歡。不過醒川永遠是例外,在他這裡擁有特權。
看見他走過來,厲醒川把夾煙的手垂向機車另一側:“我以為你還有一會兒。”
凌意笑了笑:“你抽吧,沒事。”
厲醒川乾脆將煙摁滅。
頭盔只有一個,像從前一樣,還是凌意戴。兩人出發去到海邊的一個集市,遊客不算少,兩邊的小攤車擺出一百來米,當地美食應有盡有,吆喝聲從頭響到尾。
厲醒川問他:“想吃什麽?”
來之前凌意查過攻略,知道這裡有一家賣青木瓜沙拉的很有名,就把厲醒川帶到那兒,排了十多分鍾才等到一個現場吃的位置。
這裡的吃的都偏酸偏辣,衛生條件也一般。沙拉送上來的時候就用一個一次性的袋子裝著,要自己套到桌上一個重複使用的碗裡,筷子也是很廉價的那種一次性的,上面還有木屑。
厲醒川微微皺了皺眉,站起來,“我打個電話。”
隨即走到一旁。
凌意本來已經把筷子掰開要遞給他,此刻又慢慢收回自己面前。
周圍有一條長長的隊伍,每個人都在跟前後左右的人聊天,他們這桌就他一個人,安靜得格格不入。
兩分鍾後厲醒川回來坐下,沒有說話,低頭看著面前這盆吃的。
凌意輕聲問:“醒川,你能吃這個嗎?”
抬頭,厲醒川的目光移到他的臉,眉心蹙著一個很淺的川字。
“你要是不想吃這個,咱們可以換一個地方。反正今天也沒什麽事,來這裡逛一逛不一定非要——”
剩余的話被哢的一聲清響打斷。
厲醒川掰開一次性筷子遞給他:“我剛才問了程開霽,他說你可以吃。”
原來剛才那通電話是打給程醫生的。
凌意的心跟著猛烈跳動了一下,馬下又強行按捺住,“那你呢?”
“我什麽。”
“你想吃這個嗎?”
厲醒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筷子直接開始吃。他吃東西的樣子不僅不斯文,反而還讓人很有食欲。吃了幾口後他才抬起頭看凌意:“比我想象得要容易接受。”
看著他這種鄭重其事的表情,凌意沒忍住笑出來。
厲醒川問:“你笑什麽。”
凌意盯著他,笑盈盈地湊過去親了他一下,嘴唇也跟著酸酸辣辣的:“你慢點吃,給我留點兒。”
周圍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舉動,很驚奇地扯朋友的袖子,幾個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凌意頓時有點不自然,身體離得遠了一點,但厲醒川卻表現得一切如常。
風卷殘雲般收拾掉一份沙拉,兩人又去別的攤位買了新鮮出爐的蛋卷跟水果撈,迎著烈日邊走邊吃。離停車的地方還有不到一百米的時候,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極小聲地交頭接耳,說的還是中文。
凌意腳步慢慢放緩。
厲醒川走到前面,發現他沒有跟上來,就回過頭,很自然地朝他伸出手,“走不動了?”
凌意的臉在陽光裡怔了一瞬,心裡那點不舒服頓時消失。他快步走上前牽住厲醒川的手,之後再有多少人側目,也一秒都沒有放開過。
這個中午像是專為彌補那段戛然而止的時光而存在的。他們像大學情侶一樣牽手、接吻、喝同一杯飲料,厲醒川還騎摩托載他。做這些事已經不符合他們的年紀,但他們失去的東西太多,能補償分毫都求之不得。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凌意坐在後座抱著他的腰。厲醒川幫他蓋上擋風板:“一個地方。”
說了等於沒說。
開到一座靠近海邊的建築,從外面看只有一層樓高,佔地面積卻不小。車停在門口,剛要進去凌意就拉住他,“別進去了吧,這裡好像是私人的地方。”
門口沒有任何標識。
目前,也算是吧。
厲醒川淡淡嗯了一聲。
他的表情讓凌意覺得,他根本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凌意就說:“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厲醒川低笑一聲:“你又不是沒犯過法。”
“……”
凌意啞口無言,卻也不懂得生氣。反而他用這種口吻把那件事說出來,讓人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凌意跟在厲醒川身後,看著他掏出鑰匙開大門,看著他走進去,漸漸睜大了眼睛。
“你怎麽會有這兒的鑰匙?”
“我把這兒租下來了。”厲醒川擋在他前面,“為期一個月。”
說完才走到一旁。
視野頓時開闊。這地方比凌意想象得還要大,他站在門口,聽見身後的門緩緩關上,像是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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