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位新同學雖然長得好看,表現得卻很冷淡,他從拎著的書包外側拿出手套,不緊不慢地戴好,才從講台上的盒子裡揀了個粉筆頭,背過身,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字——顏又。
老張等了一分多鍾,只等到顏又將粉筆放回盒子裡,他疑惑地問:“沒了?”
顏又也看向他,似乎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漫不經心:“沒了。”
老張的一番和藹可親差點沒能維持下去,但想到這位同學的特殊情況,想到自己二十年如一日的師德不能毀於今朝,硬生生撐住了,繼續笑著說:“沒事,那先給你找個座。你的個頭還挺高,是不是也不近視,這就好辦了。”
高二二班的教室足夠大,學生卻沒有那麽多,後面有好幾排空位。
顏又摘掉手套,仔細疊好,用塑料袋裹住,再放回書包外側的口袋裡。他徑直走到最後,和前面的同學隔了兩排,還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將書包塞進抽屜裡。
老張:“……那你先好好學習,有什麽事可以和老師同學說,大家都是很友善的。”
然而此時本應順著老張的話齊聲應答的友善同學們已經鴉雀無聲,再也沒有討論的興致了。
至少明面上是沒了。
老張回頭看了一眼,琢磨了一下這群小崽子今天有點不對勁,到底也沒想太多,以為是假期剛結束,全蔫了吧唧的。
作為班主任的老張當然不知道學生之間私下的秘密言論。顏又還沒有來上學前,班裡很多人都已經聽說過這個名字——和他有關的一些不太友善的傳言。
大多數學校裡,總有一些比較受歡迎的同學。而性格好,長相出眾,成績不錯,又負責廣播站每日播報的周一清,理所當然在琬城一中裡最受歡迎的那一批裡。
但是新學期開學後,周一清不知道被什麽事困擾,好像心情很差,連校園播報都出現了差錯。周一清的好友透露,周一清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個學期要來學校上學。對方性格古怪,行為乖僻,又自卑又高傲,兩人一見面,對方肯定要對周一清冷嘲熱諷。於是,有關新同學顏又的消息便傳開了。
不少二班的人對此也有耳聞。但是大家都是來學校搞學習的,即使聽說了這些,也頂多是降低對顏又的好感度,不會主動接近,更沒有那種霸凌同學的欲望。
人與人的交往,很大一部分取決於事前印象和第一印象。事前印象雖然很重要,但也不是不可改變。如果顏又能表現得隨和一點,不是那麽冷淡,解釋一下自己略顯得古怪的舉動,比如為什麽剛才要戴手套,相信同學們都能理解。
但作為當事人的顏又,沒有任何想改變同學看法的意思。
體弱多病,從小在醫院裡長大的顏又被檢測出有十八種過敏原,石灰就是其中一樣。只要沾上一點,他的皮膚就會發癢出皮疹,所以他才會戴上手套拿粉筆。
在諸多過敏原外,顏又的第十九個過敏原是人。
是的,他對人過敏,不願意接觸外人,喜歡一個人待著,能待到天荒地老。自從小學三年級因為意外休學後,直到現在養好身體,顏又的媽媽顏秀文擔心他一個人在家待自閉了,總是憂心忡忡。雖然這是顏又的理想狀態,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還是決定重新上學。
對於周一清的小動作,顏又不能說是一無所知,之前也猜到了一些,但都不太在意。
周一清和顏又的關系很複雜,牽扯到上一代的恩怨,準確來說,只有怨,沒有恩。顏又的母親顏秀文是個來自小鎮的女大學生,在學校裡被富家子弟的甜言蜜語打動,兩人談起了戀愛。大學畢業前,周鳴和不久前才海誓山盟過的顏秀文提了分手,然後直接不負責任地消失。顏秀文性格執拗,不服輸地找到了周家,卻連周家主人的面都沒見到,只有管家出來敷衍了一句,說是周鳴已經和曹家大小姐訂婚,不日即將完婚。
顏秀文這才明白過來,一切都是玩笑,只有自己認真。
而顏秀文在和富二代男友分手後,並沒有像別人所想的那樣落寞無聞,回到小鎮,而是重拾自我,經過不懈努力,站在風口浪尖,成為了富一代。
對此,富二代顏又表示很爽。
大多數人來到新環境,都會選擇融入集體,找到一兩個相熟的人。顏又不同,在班級裡,幾乎沒有人會和他主動搭話,某種意義上是個“萬人嫌”,但他也嫌別人,所以扯平了,過得十分輕松愉快。
學,可以上。人,還是過敏。
重新上學的第一周,總體上來說,顏又過得非常平靜,隻發生了一兩件意外的小事。
周一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要求大家兩到四人一組,選一個主題,編寫並練習一段對話,十分鍾後請幾組同學作答。顏又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沒有人主動向他搭話,邀請他一組。
這似乎也是個必然的結果。很多同學也不是故意的,如果顏又提出想要參加人數不足四個的小組,大概也沒有人會拒絕。
但顏又不想這麽做,也沒有考慮過和別人一組。他撐著下巴,隨意挑選了一個主題,在稿紙上寫了起來。
才寫了兩三句,顏又突然感覺自己的桌子被人敲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到一張英俊的,略有些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