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教授說本科期間沒有導師,但囑咐他成績一定要搞好,成績越靠前、英語越好、科研成果越豐富,到時候選導師的主動權就越大。
老話說得確實不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作為全國頂尖的醫學院,穗大醫學院內卷得不像話,到了期末,大家嘴上都嚷著“病理病生九死一生”,但還是會到處找通宵自習室,實在不行跑到廁所也要挑燈夜讀。
但是,即使能力都一樣、焦慮都一樣、努力都一樣,誰也沒有鄭辰謹的堅定——試問,誰會在背書的時候,腦中不斷閃著一道摩托車燈的強光和一副被血浸染的面龐?
鄭辰謹是年級前十,他必須是。
“喲,穗大卷王又去實驗室啦?”孔回春調侃他。
孔回春是他的室友,嘴貧,是個醫二代,所以他的醫生老爸給起名“妙手回春”的“回春”,一開始他對這個名字頗為不滿,後來也習慣了,還自嘲地在考試之前對跟別人說“信春哥,不掛科!”
鄭辰謹的另外兩個室友都是典型的理工男,他跟他們也就是泛泛之交。
鄭辰謹現在雖然跟初中不近人那會兒已經不同了,但是也他的性格確實也很難主動跟人深交,也就只有孔回春和葉呈這種性格開朗的人能不厭其煩地纏著他說話。
他們除了過年的那幾天,幾乎不見面。
寒暑假,他們都默契地留在學校,跟鄭成安和許麗說樂團要排練啦、實驗不能斷啦這樣的借口。
但是,一個人在琴房裡,戴著那條灰色的圍巾,偷偷拉著《梁祝》。
另一個人在實驗室裡,喝了一罐又一罐的雪碧,悄悄翻著從前的照片。
黑暗與光明似乎真的將他們隔絕,沒有彼此的時光就這樣被硬生生地翻了過去。
不知不覺,他們都在大學裡過了兩年,過了沒有彼此的兩年。
許易揚在剛升上大二的時候就成功當上了京合大管弦樂團的首席,要知道,這可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小提琴首席,一般都要大三大四的資歷才能選上。
而大二的鄭辰謹已經提前進入張景教授的實驗室,畢竟這學期才開始開醫學基礎課,所以他現在也只能打打雜,盯盯程序,盯盯實驗小鼠。
即使如此,在張教授面前刷個臉也是好的,而且能提前接觸到視神經再生的前沿研究何樂不為。
為了能在選導師的時候增加一丁點的優先權,他對0.001分都可以都錙銖必較。
他本身是不喜歡這樣的,他清楚地記得不認識許易揚時隨手打開手遊的快樂,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多麽鄙視這些為了分數而活的“好學生”。
總之,他們快成了陌生人,陌生到讓他們誤以為年少時近乎瘋狂的對對方的迷戀也隨著時間逐漸消退了。
不會消退,只是被人為地掩藏了,但凡遇到一點兒刺激,它就會立馬從內心深處湧出來。
大二寒假,葉呈分手的時候,叫他們倆出來喝酒。
除了在家,他們都默契地避免同桌吃飯,但葉呈對於他們來說是太重要的朋友。他們一起經歷了高中時的少不更事,他們看著彼此感情的生成和消逝,他們共同從青澀走向成熟。
羅佳橙出身書香門第,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葉呈父親從商、母親操持家庭。成長環境的不同決定了他們思維的根本性差異。他們經常吵架,吵了兩年,他們都堅持不下去了。
“想法不同,真走不遠,誰都沒有錯,就是他媽想不到一起去。”
葉呈又讓服務員續了一打啤酒。
“三觀不合說的就是這個吧,以前還以為是個梗,他媽的,是真理。”
葉呈一直給自己灌酒,鄭辰謹和許易揚都攔不住。
“我喜歡她,可是我喜歡不了她的想法,這感覺太他媽操/蛋了你們知道麽!”
知道,他們太知道了,他們這幾年一直處於分裂狀態的原因不也是這樣的麽。
是,他們都想讓對方好,但好的方式不一樣,鄭辰謹是繼續在一起保護他,許易揚是放他自由。
後來,葉呈醉得不省人事,許易揚讓鄭辰謹把葉呈送回家,鄭辰謹叫許易揚一起,許易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太麻煩了,你顧他還要顧我。”
鄭辰謹扶著醉得歪七扭八的葉呈,無奈地說:“你在店裡等我,我等會兒回來接你。”
但是當鄭辰謹回到飯店時,發現許易揚不見了。
鄭辰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那個摩托車衝過來的長巷,出現了許易揚吞了安眠藥後的蒼白神色,出現了所有關於永別的畫面。
“誒,小夥子,你是那個盲人的朋友吧?”一位店員認出了他,“他剛剛讓我幫他叫了個出租車,然後自己走了。”
鄭辰謹驚魂未定,失態地盯著店員說:“他是盲人,你們就讓他自己走?出事了你們負得起責嗎!”
沒等店員解釋,鄭辰謹就衝出飯店,過於著急的他卻又發現無處可去,他做了個深呼吸,試圖把腦子裡那些可怖的回憶統統驅散。
鄭辰謹撥通了許易揚的電話。
盡管已經盡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但是害怕失去許易揚的後勁實在過於強大,鄭辰謹低吼:“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