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將鐵吹得冰冷,凍到許易揚的心裡,凍住他的顫抖,他說:“理性一點。”
理性,鄭辰謹快聽膩了這個詞,鄭成安說完許麗說,現在許易揚也說——鄭辰謹甚至有點生氣,他認為最沒有立場說的就是許易揚。
“如果你理性,你當初會推開我嗎?”鄭辰謹忍不住了。
那道摩托車的強光仿佛一下子又出現在眼前,以及許易揚的血,沾滿了鄭辰謹的手、臉、身體和心靈。
他好希望那時候他能救他啊,好希望好希望啊。
可是,他除了抱著他無助地叫喊,什麽也做不了。
“我也不想你那麽做啊,我也想讓你理性點啊!”鄭辰謹的淚也忍不住了。
用許易揚的眼睛換他的命,是鄭辰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勾選的選項。
鄭辰謹的淚淌進許易揚的枕頭,隔著千山萬水卻仿佛淌進了許易揚的心裡。
就像有人將腦中的記憶打碎,用屬於那天的那片玻璃劃在你心上,用最疼痛的方式提醒著的你,你們曾深刻地愛過,或愛著。
“我這麽選,原因跟你當初那麽選一樣。”鄭辰謹說,“如果當初我來得及阻止你,我一定會阻止。可是,就算來得及,我阻止得了麽?許易揚,你說,我阻止得了麽……”
阻止不了,他們都明白,他們都沒說。
畢竟,說不完的。許易揚阻止不了鄭辰謹在星空下的徹悟,鄭辰謹阻止不了許易揚在電影院裡的心動,他們阻止不了在操場上奔向彼此的衝動,他們阻止不了此生注定的羈絆,過去、現在或未來。
許易揚在流淚之前掐斷了電話,他不願鄭辰謹聽到他哭泣的聲音。
他們沒有再通電話。
許易揚只是發了一條消息:別怪媽跟我說。
鄭辰謹很快便回:當然不會。
幾秒之後,又補了一條:放心吧。
“放心吧”,除夕的夜裡,許易揚讓鄭辰謹不要報京城的學校時,鄭辰謹也說過這句話,這句讓人緘口無言的話。
誰都知道,誰也放心不了。
第二十六章
在鄭辰謹的執拗之下,鄭成安和許麗還是同意了複讀的事情。
能複讀學校不多,鄭辰謹最後選擇了深城郊區的一所學校。
封閉式管理,一個月只有一天假。但這僅一天的假,鄭辰謹也依然留在學校裡。
同學都開玩笑,說他是沒有感情的做題機器人。他不想家,不想回到那個房間。那個房間有魔法,能讓他從沒有感情的機器人變回情感充沛的人類。
最開始的月假,鄭成安和許麗帶飯來看他。鄭辰謹扒了兩口飯,抬起眼來看他們,看著他們這一年多來臉上增添的皺紋,又馬上埋下頭狼吞虎咽起來。
經歷了二審,郭訓源的判決也下來了。
結合未成年和認罪認罰等眾多情況,最後判了六年。許麗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判決結果,在審判庭的門口哭得昏天暗地。聽到這個結果,鄭辰謹掛了電話的下一秒就衝去操場跑了十公裡,最後的衝刺,他近乎窒息。
關於抗訴,鄭成安和許麗不是沒有在檢察和審判機關面前據理力爭過,不是沒有找了一家又一家律所谘詢。但是,他們漸漸心灰意冷地明白,就算二審改判也不能帶來真正的正義,加再多刑,也換不了一雙健全的眼睛。
世界上從來不存在絕對的正義。
失明事件及其後續似乎終於告一段落,一家人的生活好像重回了正軌,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但是和從前的日子是必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半年對於許易揚和鄭辰謹來說都是備考的關鍵期。
鄭辰謹的壓力比去年更大,複讀本身的壓力不說,他還是頂著全世界的反對在複讀。
似乎,全世界支持他的也就葉呈一個人,連羅佳橙都不支持。
今天鄭辰謹生日,葉呈特地給鄭辰謹打了個電話。
葉呈在電話裡說他和羅佳橙還就鄭辰謹該不該複讀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情侶之間的辯論,最後必定變成吵架。
鄭辰謹聽了,笑道:“別故意讓我壞你們倆的事兒,我可不想背鍋。”
葉呈在電話對面罵罵咧咧:“靠,妹子跑了讓你賠!”
“我他媽上哪找妹子給你。”鄭辰謹懟了一句又正色起來,“跟人好好的,別老吵架。”
“你別說,我們好多時候觀點都不同,不只是對你複讀的事,還有什麽政治啊歷史啊社會事件啊……”葉呈重重地歎了口氣,“唉!賊複雜,寒假回深城再跟你聊。”
鄭辰謹不知道葉呈哪來那麽多話,他在心裡心疼了一會兒羅佳橙的耳朵,然後回答道:“讓著點,女孩。”
“男孩你不也得讓著?”葉呈說。
鄭辰謹怔住,而後又苦笑了一聲,道:“確實。”想了想又說:“是他讓我多一點。”過了一秒又改口:“我也不知道。”
如果要算他們倆誰付出得多,一定是窮盡所有數學公式都算不清楚的。
葉呈聽出了鄭辰謹話裡的躊躇和失落,問:“你們倆怎麽樣了?”
鄭辰謹沒有馬上回答,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時間,距離他生日這天過去僅剩三分鍾,又順便看了看通知中心,一條消息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