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選《梁祝》有什麽原因嗎?”視頻裡,記者這樣問。
鏡頭先給了許易揚大概三秒的沉默,他禮貌的微笑逐漸消失。
記者是新聞學院的研究生,細心地捕捉到了許易揚面部表情的變化,接著問:“我們都知道《梁祝》講的是一個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的愛情故事,首席是不是也有過這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呢?”
許易揚又是一陣沉默。
記者問:“那你可以分享一下是你是如何理解的嗎?”
許易揚想往專業了答,但是,其他曲子還行,《梁祝》他對付不了。一開始確實是往專業的方向答,但不知怎麽的,說著說著,他就說:“他們要是有哪一方不夠愛,就不可能一起變成蝴蝶。”一經剪輯,就隻留了這句。
記者問:“首席的解讀很精妙,是不是有相同的經歷,才能有這番理解?”
許易揚笑了,笑得有些勉強,又有些豁達,說:“你說得對。”
記者問:“首席想變成蝴蝶嗎?”
許易揚被他逗笑了,說:“你們這采訪太賊了。”——當然,這句話是被剪掉了,隻留下了許易揚沉下聲音說的後半句:“想吧。”
記者問:“那她想不想呢?”——字幕裡打的確實是女字旁的“她”。
鏡頭裡,許易揚笑得失落,沒有再說一句話。
本來許易揚跟王以豪一來二去也挺熟了,他跟記者說的是:“這是王部長叫你們這麽問的?”記者說不是,許易揚說那我不答了。不過這些都給剪了,隻留下了許易揚失落的笑,看著讓人惋惜和心疼。
排練結束,許易揚跟著同學回了宿舍,坐到床上才發現手機上有來自許麗的好多個未接來電,許易揚撥了回去,許麗問:“辰謹一直都沒消息,他不是跟你在一塊兒嗎?”
許易揚掛電話後歎了口氣,點開了和鄭辰謹的聊天框,鄭辰謹下午發的那條“排練完還回來嗎”的消息他到現在都沒回。
他給鄭辰謹打了電話,問他睡得好不好,問他吃東西了沒有,鄭辰謹直接忽略了這些問題,問:“排練完了麽?還過來麽?”
許易揚一邊聽著室友忙著脫衣服準備去澡堂排隊的聲音,一邊說:“怎麽不給爸媽回電話?他們很擔心你。”
“不想回。”鄭辰謹說。許易揚剛想說教他,就聽見電話對面又像昨晚那樣可憐兮兮地說:“因為你不理我。”
面對鄭辰謹可憐兮兮的語氣,許易揚接不上話。
“易揚,洗澡去不去啊?”嚴綱問。
他們宿舍四個都是殘疾人,平時他們四個上課、洗澡、漱口幾乎都一起行動,互相幫襯。
“你們先去吧。”許易揚說。
室友們也知趣地走了,他們看到許易揚在打電話,也知道許易揚弟弟來找他。
昨晚他倆在宿舍樓下抱那麽久,特教學院的都住這棟宿舍樓,凡是能看見的都看見了,看不見的也聽夠了別人的七嘴八舌。
一開始,嚴綱、周曉和柯言還在宿舍聊——當然他們會跟柯言打手語,說許易揚啥時候搞對象了還是個男孩,但不一會兒許易揚就給他們打電話讓他送衣服和驢肉火燒,他們這才知道是他弟弟。
殘疾人心思最細膩,三個人還給別的寢室說,別亂八卦,那是人家弟弟,不是那個宣傳視頻裡的另一隻蝴蝶。
許易揚一直等著室友走,都沒出聲。
門被室友關上了,安靜了下來,許易揚深深歎了口氣,說:“我明天要演出,過不去。”
“演出還能早上六點就演麽?你多少點要集合,我給你送回來。”
“辰謹……”許易揚知道自己已經動搖了,可是他還在偽裝。
“我明晚就走了,後天得回實驗室。”鄭辰謹故作理性地說,然後突然換上委屈的語氣,道:“沒有你我根本睡不著,最後陪我一個晚上,好麽?”
鄭辰謹能有什麽理性,他的理性都是用來給他的委屈作鋪墊的,他的理性和委屈都是用來讓許易揚可憐的。
許易揚沒招架住,還是過去了,還是摟著他睡覺了。
“外婆變成了天上的星星陪你。”許易揚輕輕拍著鄭辰謹的背,哄他睡覺。
許易揚不是沒有見過他的眼淚,他不是沒有對他狠過心。為什麽這次不行?因為外婆走了,鄭辰謹還留在人間的念想就只剩他了。
許易揚看不見,但他今晚滿腦子都是一夜空的明晃晃的星星,還有一輪彎月,月亮說,正如當年在江村時一般,今夜月色真美。
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第三十章
鄭辰謹早上九點將許易揚送到了宿舍樓下,三個室友都下來接他,許易揚給他們相互介紹。
“辰謹不再多待幾天?”嚴綱問。
“不了,學校還有事。”鄭辰謹說,“我不太會說客套話,但謝謝你們平時照顧我哥,下次來我再請你們吃飯。”
許易揚心一沉,他不知道這個“下次”是客套話還是真的,要是真的,再來幾個“下次”,許易揚可抵不住。
不過,外婆也只有一個,也不會再有下次了吧。許易揚又將臉短暫地朝天空的方向抬了抬,他知道,即使是白天,星星也一直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