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顧旻面前,笑起來如沐春風:“剛才臨時有電話,沒聽完你最後的歌,為表歉意,送你一程吧。”
車裡溫暖,顧旻的手一直揣在兜裡沒拿出來。
他上車的第一時間就後悔了,在外看不清,進來才發現車是輛挺低調的輝騰,前面專職司機,而那個招呼自己的男人放著副駕駛不坐,挨在他旁邊,查戶口似的從“你住在哪”開始問了許多。
“我叫陸言蹊。”那男人自報家門,然後生怕他聽不懂似的補充,“字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叫什麽?”
顧旻報完名字斜睨他,飛快地又垂下眼眸,覺得這個男人的目光有些太直接了。
陸言蹊想當然地說:“明天的明?”
“上日下文,‘悠悠高旻’的旻。”顧旻解釋後,聽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沒來由地心慌,扭頭去看車窗外。
但暖氣太足,車窗模糊,外頭的光斑飛速掠過,恍若一個似真似幻的夢境。
陸言蹊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問道:“是這樣的,我聽你唱歌覺得挺好的,最後一首歌是自己寫的嗎?你有沒有簽唱片公司的打算?”
原來是星探,可現在的星探都這麽高級了麽?
如果只是問他入行的事,顧旻反倒沒那麽害怕了:“我已經簽約過了。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勞駕您前面地鐵口把我放下去,我打車。”
陸言蹊笑道:“這是什麽話,我就是隨口一問,說了送你回家當然要做到。還以為你住的地方比較偏,好嘛,三環內,地段還不錯。”
他口音不像四九城的京片子,如南方人一般軟糯。他說話時尾音輕輕地飄,細細道來,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顧旻不會聊天,愣愣地點頭附和他。接下來的時間裡,他聽陸言蹊打了兩個電話,措辭是客套舒服的,語氣卻又不容反駁。
他放下手機,見顧旻盯著自己看,解釋道:“是工作,見笑……本來今天不該出來的,朋友邀約無法推辭。不過也好,遇到你,還不算一無所獲。”
聽著略顯奇怪了,顧旻隻好裝作不懂,朝他無比尷尬地一笑。
陸言蹊當真說到做到,送他到了小區。顧旻住的地方安保不錯,外來車輛入了夜不便進去,陸言蹊便隻得把他放在門口,從錢包裡挑了許久,抽出張名片:“如果要換公司……或者跳槽,你可以聯系這個人。恕我直言,小顧,良禽擇木而棲。”
他見顧旻不想要,又說:“我只是覺得可惜。要是麻煩,待會兒你扔了也行——我性格就這樣,別介意。”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顧旻隻得收下,又跟他道謝,說麻煩陸先生了。
他下了車,攏緊大衣外套,回過身想目送車開走再進去。哪知輝騰停在原地不動,顧旻傻不愣登地和它面面相覷了良久,車窗才又搖下來。
陸言蹊帶著點笑,朝他揮揮手:“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顧旻笨嘴笨舌,聞言有無數的客套話湧到舌尖上,但他沒說,隻笑了笑。這次倒不是緩解尷尬和沉默的敷衍了,到底多了幾分真誠:眼瞼的臥蠶變得非常明顯,薄唇笑起時更加輪廓漂亮,眼中有光一閃而過。
他的笑轉瞬即逝,說:“陸先生再見。”
陸言蹊頷首:“會再見的。”
目送顧旻單薄的背影淹沒在小區朦朧的燈光中,司機發動車子,陸言蹊靠在後座上,嗅著車內被暖氣烘烤得只剩影子的冰雪味。
良久,他撥了個電話,不容置疑地說:“秦屹,我遇到一個好苗子。你得想辦法把他簽下來,否則等他紅了,你後悔一輩子。”
第3章 第三章
自從前幾天被旬肇寧騙去客串了一把駐唱歌手之後,顧旻覺得他的生活仿佛進入了一個平行世界,從得過且過的肥皂劇變成了不可思議的玄幻劇。
陸言蹊給他的名片顧旻剛回家就扔進了垃圾桶,他甚至不想看上面寫的什麽。好像對他而言跳槽是件有點不道德的事,再者合約只剩一年,怎麽也要挨過。
平安夜時,他收到一把未署名的玫瑰花。顧旻花粉過敏,一直打噴嚏,捏著鼻子把玫瑰抱到陽台上,鎖在寒風中不顧死活了。
他捏著手機問了一圈到底是誰惡作劇,還沒找出答案,又收到了一個果籃。冬天的水果大都反季,這個果籃中卻貼心地放著蘋果和柿子。顧旻把柿子撿出來,蘋果在下樓時順手送給了住在對門的阿姨,還能擼一把她家的大金毛。
然後顧旻被他爸喊回那個每年隻拜訪一次的家裡。
他的家庭構成十分奇葩,顧旻偶爾異想天開,覺得若是把這些年來的恩怨添油加醋寫個劇本,大約能拍出一部六十集的家庭倫理劇,其中包括了“出軌、小三、爭奪財產”諸多喜聞樂見的元素。
顧家最初由政界下海,經過幾代人的積攢,儼然已經是蘇杭一帶的望族。後來顧克海一支幾個兄弟北上撈金,他也因此結識了顧旻的母親。
此人渣彼時在杭州家中已經有利益聯姻的妻子和一雙兒女,他卻偏偏不告訴新認識的情人。常年周旋於杭州和北京,愣是兩邊都沒耽誤,自詡彩旗飄飄紅旗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