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裡又問:“第一次是什麽時候?拿溫布利冠軍的時候?”
盛千陵就像一個沒有自主思維的機器人,只能隨著他人的意識作答:“不是。”
“那是什麽時候?”
“裡裡說不要我的那天。”
“……”
往事像被野獸尖牙咬傷的皮肉,在此時終於被生硬揭開,露出血腥與斑駁的腐朽。
江裡手心發涼,心裡灼燒著的那股內火很快平息下去,就連那點兒身體的反應也漸漸偃旗息鼓。
他知道自己回不了頭,更清楚自己趁人喝醉故意將人留下聊天,只是為了滿足那見不得光的私欲罷了。
做什麽都不應該。多問一句都是錯的。
他不能夠,也不可以。
江裡掀開被子跳下床,順手撈了一件外套穿上。他走向盛千陵,低著頭,輕輕說:“陵哥,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盛千陵想要的答案已得到,心中的弦早已松開,自然是江裡說什麽就聽什麽。
江裡帶他走到門口,攔了一輛夜間行駛的的士,將他塞了進去,然後自己坐在他旁邊。
幸好盛千陵還記得酒店名字與房號,江裡送他進門時,還算一路暢通。
仿佛預感到江裡要走,盛千陵坐在床邊,濃眉又微蹙起來,看著江裡說:“裡裡,不要走。”
江裡哪能不走呢,卻只能先哄騙他:“陵哥,你先睡覺。睡醒了,就能看到我了。”
盛千陵好像消化了一下江裡的話,乖乖脫掉鞋子和衣而睡。
幾分鍾後,江裡聽到盛千陵綿長的呼吸聲,才慢慢走出房門,輕手輕腳離開了。
盛千陵醒來後,自然沒能見到江裡。
不僅如此,在接下來的三天,江裡又消失得不見人影。
江裡倒也不是故意躲著盛千陵。
他原本就定了當天去漢口北進貨的車票,只是因為某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就把動車票改簽到了早上第一班。
所以天沒亮他就從江陵出發去荊州站,很快便坐上了去漢口站的車。
哪知道下車時走得急,沒注意到手機從寬松的褲兜裡掉出來,遺落在了座位上。
等到後來發現手機丟失時,那列動車剛好已經出發,一路向西開去。
江裡沒有辦法,隻好求助於車站工作人員。
所幸很快聯系上了乘務員,而且找到了他那支手機。
兩邊溝通許久,江裡拒絕了乘務員說將手機放到荊州站的提議,表示會在漢口等著這列動車返程。
於是,又過兩天,江裡才拿回手機。
而他就趁這兩天時間裡,跑遍了漢口北,仔細挑選了今年的夏季男裝樣衣,又訂好了貨,叫賣家直接發貨到江陵去。
江裡拿到自己的手機,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了。
他就近找了一家麥當勞,買了一個漢堡啃著,又在火車站裡借了個充電寶。
充上電後,手機緩緩開機。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卻又害怕真的看到什麽。
可是,當盛千陵的消息出現在手機上時,他的心還是驚悸得停滯了呼吸。
三天時間,二百七十三個未接電話,一百三十四條來電提醒短信,還有五百二十九條微信消息。
有那麽一個瞬間,江裡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混蛋。
混蛋咬著漢堡,哆嗦著,打開了盛千陵的微信對話框,並點擊了一下右上角的「529條新消息」,於是頁面自動跳到了盛千陵發的第一條新消息,就在那句「裡裡啊,裡裡」後面。
然後混蛋開始慢慢看。
前面幾條都還挺正常,無非是用試探的語氣,問江裡去不去雲峰俱樂部打球。
看起來全然忘記了那一晚自己喝醉酒發酒瘋的事。
到了下午,語氣變得略顯焦急。盛千陵可能一直在控制著自己的發消息間距,總是隔一兩個小時才增補一兩句。
例如他說聽卓哥說江裡有個服裝店,問是不是很忙,所以沒時間打球。
到了第二天,盛千陵好像感受到了江裡的冷淡。
他的語氣變得明顯悲觀起來。
他說:“裡裡,為什麽要躲著我?你不回我,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又過許久許久,他才又發來消息:“為什麽也不在家呢。江裡,你要躲我到什麽時候?”
再往後,就是拜托江裡回復消息,只要江裡回復,他就可以不在意之前被無視那麽久。
到第三天的時候,盛千陵仿佛終於接受了江裡又一次憑空消失的事情。
也是這一天,信息高達四百多條,斷斷續續,沒有順序,想到哪兒講到哪裡。
有時候在回憶他們當年初遇的情形,也說到了他當時是怎麽一杆一杆為野路子球手示范學院派打法。
講到最後終於忍不住示愛。
他說:“裡裡,我想你。求你回復我,好不好?”
又說:“裡裡,就算你玩膩了我,在這個小縣城又遇上,也是緣分,是不是?回復我,和我打球吧,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會糾纏你。”
姿態卑微得壓根兒不像一位斯諾克職業比賽冠軍。
江裡手中那漢堡怎麽也吃不完。
吃著吃著,便覺得這麥當勞怎麽回事,做的漢堡怎麽越吃越鹹越來越鹹。一氣之下就想去食品安全部門投訴麥當勞,讓他們長長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