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消息還沒看完,投訴的事還是先緩一步。
再往下看,消息便簡短了很多。
有一百多條,幾乎都是相同的三個字——「對不起」。
盛千陵並沒有做錯什麽,反而當年他才是被拋棄那一個,卻還是忍氣吞聲,重複地對江裡道歉。
江裡生氣地把那鹹漢堡一扔,從褲兜裡摸出一顆徐福記棒棒糖,快速撕開糖紙塞進嘴裡,稍微緩解了一下口腔裡那股奇怪的味道。
他滑了滑微信消息,最終翻到了最後。
最後一條消息是這樣這樣寫的:“江裡,對不起,很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以後不會了。我訂了晚上八點回北京的機票,以後不會再過來,也不會再打擾你。再見。”
江裡就坐在那兒,用力咬著糖,在下意識的情況下,手心顫抖著點開了盛千陵的頭像。
是一只在小區裡撒歡的狗。
當年,江裡曾在盛千陵面前這樣示弱。
他說:“我好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啊。”
盛千陵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說:“沒關系,我正好想養一隻小狗。”
麥當勞外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經過,注意到玻璃門裡高腳椅上的江裡,拉一拉媽媽的手,好奇地問:“媽媽,那個哥哥怎麽哭得那麽傷心啊?他是不是和我一樣,弄丟了最愛的芭比娃娃?”
小女孩的媽媽心虛地把小女孩一拉,大步走開,邊走邊講:“噓,小聲點兒。你的芭比娃娃不是又找到了嗎?”
可是他的卻找不到了。
江裡想。
盛千陵八點從沙市機場回北京,那最遲七點半會通過安檢。
可江裡還在漢口動車站,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如果能買到五點半前往荊州站的票,一個半小時動車到站,半小時轉車到沙市機場,也剛好是七點半。
趕不上的。江裡對自己說。
別去了,忍一忍,就不難過了。江裡又說。
可當江裡抬頭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還了充電寶,此刻已經飛奔到了漢口站的二樓侯車室,焦急地等待著五點半那一班從重慶北來開的列車。
七點半,他準點回到了荊州,到達了沙市機場。
這個機場不算很大,人也不多。
江裡一下的士,幾乎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往大廳裡衝。他的頭髮往後飛揚,蒼白的臉上滿是焦急與不安。中間不小心撞到幾個路人,匆忙說完「對不起」,又開始奔向安檢口。
安檢口也不大,有幾名旅客正在接受檢查。
江裡跑得氣喘籲籲,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眼睛盯著那些即將過安檢和已經過了安檢的人。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依然沒見到盛千陵的影子,江裡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像盛千陵這樣的名人、球星,怎麽會和普通人一起坐在普通的候車廳呢。
他一定是在某個VIP休息室裡,只等時間一到,就直接過安檢登機。
江裡又轉身,飛快往貴賓候機室方向跑。
他來過這個機場很多很多回,已經完全摸熟了這裡的布局。
邊跑時邊看一眼時間,七點四十五分了。
可這個點,即使是商務艙乘客,恐怕都已經登機了。
江裡心中的悔恨與痛苦猛烈襲來。
他不知道在悔恨和痛苦什麽,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和貴賓休息室一樣。
空了。
他就那麽看著空蕩蕩的休息室。
裡邊還擺放著柔軟的沙發和各種精致可口的點心。沙發上的褶皺還沒有自動恢復,仿佛先前坐在這裡的人,離開得並不久。
沙發邊還有一面鏡子。江裡抬起茫然空洞的眸子朝那鏡子看一眼,卻沒有了往日那樣自戀的勇氣。
卻隻說:“江裡,你好狼狽啊,真像一隻流浪狗。”
又過了好久好久,江裡終於抬起沉鈍得像灌了鉛的雙腿,慢慢轉了身。
一回過頭,卻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就靜靜地立於他附近不足五米的地方。
那人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衫,搭一條裁剪得體的黑色西褲,皮鞋擦得鋥亮,整個人看起來氣質卓絕,宛如雪山上的青松。
那人邁開步子,一步一步,朝江裡走過來。
江裡愣著沒說話,眼睜睜看著那人伸出了手臂。
下一秒,他被那人摟進了懷裡。
隔著兩層布料相擁,江裡幾近冰冷的身體終於慢慢有了溫度。
他疲倦頹廢地質問:“盛千陵,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盛千陵卻像用盡力氣,慢慢地說:“裡裡,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江裡:不好。
全文完。
芭比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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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這狗東西。
2014年。
漢正街還沒完全拆遷改造,武勝路的人信匯正在籌建中。
地鐵6號線還沒動工,漢江邊的江山如畫還沒有漲到一平四萬。
那時候的武漢還被調侃成全國最大的農村,那時候的公交車司機還沒有被限速,把車開得像F1滿城飛馳。
江裡穿著件松松垮垮的藍白色校服,單手抄在運動褲褲兜裡,叼著根棒棒糖慢慢悠悠走出二十九中。
身側斜掛著書包,書包裡裝著剛發的考了十八分的數學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