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隔了好遠的「老板,一碗熱乾面再搞個蛋酒」的叫喊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劉姨扯著清亮的大嗓門回了句「好嘞」。
天亮了。
江裡被吵醒,掀開眼皮,控制不住地回味夢裡的內容。
夢境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抖。
為那看似虛無縹緲,實則觸感真實後勁極強的親吻。
他和他師父盛千陵之間的吻。
他平躺在床上,呼吸加快,心跳頻率也在持續增長。
並沒有因為從夢裡走出,就能平靜一些。反倒回想一遍,心就顫動得愈發猛烈一點。
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因為這個夢而震驚而羞恥。
他在夢裡和盛千陵所做的事,他雖然是第一次見證與感受,卻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
好像理應如此,也遲早會如此。
空氣中又彌散出石楠花的味道。
有點刺鼻,帶著腥味,一點一點,鑽進江裡的鼻子裡。
江裡翻了一下身,感覺到腿間的黏濕意,甚至都沒有覺得意外。
第一次時是沒有經驗,所以乍乍呼呼到陳樹木那裡尋求慰藉,聽說陳樹木因為夢見一頭豬而遺精時,才刻意忽略掉了心頭的異樣感覺。
到了第二次,也就輕車熟路知道原因了。
他沒有起床,也不想馬上去換褲子。
江海軍不在家,今天早上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塞在洗手盆下被沾汙的褲子,也不會有人站在客廳一言難盡看著他。
那就讓石楠花的氣味再飄一會兒。
江裡在心裡反覆琢磨,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盛千陵有感覺的呢?
是三月上旬的一天,明月清風一樣的盛千陵拎著球杆從天而降打他一個147那天?
還是他死纏爛打要拜盛千陵為師父學技術的時候?又或者,是那天去名仕台球比賽前,盛千陵站在學校大門外,身披夕陽與霞光等他放學時?
也許,是清明節後那幾天照顧盛千陵時吧。
那時候,盛千陵因為生病,脆弱得像潔白的瓷器,坐在一屋子芭比娃娃的背景牆裡,更像一隻精致蒼白令人疼惜的洋娃娃。
也有可能,是每一次他故意提到「老婆」「女朋友」,而向來冷靜理智的盛千陵就會因此氣急的時候。
又或許再晚一些。
晚到昨夜,他躺在牙科檢查椅上,盛千陵任勞任怨被他牽了半小時的時候。那隻手的觸感乾燥溫暖,握著的時候,竟讓人有一種偏航的小船遇見燈塔時的欣喜。
兩人認識的時間還不算太長。
滿打滿算還不到兩個月。可就是在這兩個月裡,竟然已經有了這麽多共同的回憶,宛如時光無聲入侵,不給人留後退的余地。
可是。
男生怎麽會喜歡男生呢?
江裡十分惆悵地想。
我應該怎麽辦啊。
洋娃娃。
作者有話說:
後面的進度,就像坐了火箭!biu——
第27章 【第二更】是嘴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日頭越來越高, 透過印滿油漬的窗玻璃灑進這間狹窄的客廳,照得這間灰暗陳舊的屋子亮堂堂的。
江裡躺不下去,掀開毯子起床。
他從布衣櫃找出一套衣服, 麻利地去淋了一個早浴, 又很快將弄髒的衣物手洗乾淨,掛到廁所外邊的晾衣架上。
曬完衣服,他將廁所和客廳的窗戶開到最大, 讓空氣流通好盡快散味。
收拾妥當時, 剛好收到盛千陵發來的微信:“九點來時光台球,我給你帶早餐。”
過了數秒又發來一條:“糖別忘了。”
江裡盯著這兩條微信看了好一會兒,靜靜感受著心裡那道奇妙的感覺。
有一點舒服,心臟好像被什麽填得很滿,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知足,卻又隱隱夾雜著擔憂。
他不知道這擔憂從何而來,但經過這個夢境征兆的夜晚,他已經能清晰地正視自己對盛千陵那點兒心思。
這擔憂之下,還有一線強烈又直觀的,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刺激與快感。
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確實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許是見江裡沒有回復, 盛千陵又發來一條消息:“還沒醒?”
江裡趕緊雙手打字回:“醒了醒了,我現在就出門。”
他把抽屜裡那包徐福記棒棒糖拎在手上,想了想,又從存錢的那本書裡取出幾張百元鈔票塞進褲兜, 才打開門, 踩著布滿灰塵與煙頭的水泥樓梯跑出來。
到達時光台球時, 九點還差十分。
早班收銀員還沒上班, 盛千陵也還沒過來。江裡不想催他, 一個人默默站在整片玻璃牆外等候。
時光台球隔壁是一家國際健身俱樂部, 再往裡走,是一家大型電玩城。
整個五樓只有這三家店,這個點兒,一家開門的都沒有,江裡只能來回徘徊在時光台球外邊的走道上。
過了一會兒,電梯「叮」的一聲開了。
盛千陵從裡面走出來,一眼看到在門口踱步的江裡。
江裡今天穿得很清涼,一件亮黃色圓領短袖T恤,配一條長及膝蓋的衝鋒面料黑色短褲。
腳上穿著一雙洗得很乾淨的白色運動鞋,鞋口露出一圈船襪。
整個人清清爽爽,輕盈又生動。尤其那件黃色T恤上印著一個大頭的切格瓦拉,襯得他愈發鮮活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