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陵,”江裡不是很想在機場和他討論這些,打斷道:“你飛機延誤了。”
盛千陵根本就沒有買今晚八點回北京的票,他只是想賭一把,想看看江裡會不會在他走之前來見他一面。
謊言被戳穿,他並沒有顯得慌亂,而是順勢回答:“今天沒票了,那我還是先去江陵縣吧。”
江裡神色無虞地看他一眼,淡淡地回收了目光。
他轉身往機場外走,先前跑得僵硬的身體稍微回了回血。
江裡走到機場外出租車等候區去坐車,盛千陵亦步亦趨,緊跟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
江裡側眸掃一眼,看到盛千陵穿著的襯衫西褲,暗覺他這麽多年絲毫沒有變過,還是這麽喜歡正裝。
天色早已暗淡下來,漆黑的天空像一張倒扣的網,罩住昏芒的人間。
機場外人不多,出租車們排著隊,慢悠悠從專用車道裡滑過。道路兩旁燈火如星,蜿蜒成一條曲折的河。
江裡揚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從右後方坐了進去,就靠在右後門邊上。
一般出租車的左後車門都打不開,他的意思很明顯,希望盛千陵能去坐前面。
但盛千陵手扶著右後方的車門,彎腰看他,嗓音柔和地說:“裡裡,你過去一點。”
江裡想拒絕,可這時後面那輛出租車已經載了客,沒什麽耐心地按了按喇叭,以示催促。
他沒有辦法,隻好挪動了一下屁股,往裡邊移了一個位置,讓盛千陵躬身進來。
出租車很快駛出機場通道,滑入寬闊的馬路。
道路兩邊暗影重重,路燈似流螢微茫,根本看不清遠處的景色,但江裡還是固執地看向窗外,眼睛裡是濃得化不開的霧。
他知道盛千陵在看他。
好像在微信裡說過「裡裡,我想你」之後,盛千陵就更加肆無忌憚地表露自己的情緒與愛意,不遮不掩,直白得讓人無力承擔。
盛千陵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人。
他矜持又含蓄,即使好早就對江裡動心,也不斷克制著自己,並幾次試圖以斯諾克對杆壓製江裡,抑或是壓製他自己的心。
江裡其實沒想過他們會重逢,畢竟,他當年故意聲東擊西,滿世界昭告自己即將轉學去廣東的高中。
就沒指望會在這偏僻的中部小城再相見。
他存了至死不見的心思,且並不為自己的懦弱感到半點遺憾和悔恨。
見他一直盯著窗外出神,盛千陵伸手拉了一下江裡的袖子,低聲說:“江裡,和我說說話吧。”
江裡收回目光,已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他淡定地看一看盛千陵,唇角忽然揚起一抹笑意,反問:“陵哥想聊什麽?”
聽到這個暌違六年多的稱呼,盛千陵頓時一怔。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江裡,試圖從他的表情裡抽絲剝繭,分析出他此時叫出這個稱呼的真實心緒。
卻只見一臉坦坦蕩蕩。
好像是那種徹底放下前塵往事之後的無所畏懼。
這叫盛千陵心生慌亂,不自覺往江裡那邊靠了一點兒,微啟嘴唇,想續上之前在機場貴賓休息室門外沒有說完的話。
江裡卻舉重若輕:“陵哥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盛千陵心潮難平,意識卻不自覺被江裡牽引。
他照直說:“不好。”
江裡心臟一窒,隨即不動聲色吞咽喉嚨,似隨口追問:“為什麽?職業賽走得很順利,怎麽會不好。”
江裡覺得自己有點像個精神分裂的變態。
他一方面壓抑自己的心情,不肯朝盛千陵邁出半步,卻又像魔鬼蠱惑一樣,誘引著盛千陵說出他想聽到的那些話。
於是,盛千陵如他所願,輕聲開口。
“那年被對象甩了,瘋狂找了一年都沒找到人,球也打不了,病了一年。”
他專撿扎心的話來說,讓這些言語變成利刃,來捅江裡的心窩子。
他就是想看看江裡是不是真的那麽狠心,在發出了那樣一條分手消息之後,連一個為自己辯駁爭取的機會也不給他,就從此音訊全無,消失於茫茫人海。
江裡的心被刺得生疼,血淋淋的,痛感從胸腔朝全身擴散,激得他不得不用更大的定力來穩住自己的表情。
在散亂的思緒裡,他忽然想起卓雲峰在介紹盛千陵時所說的話。
“十八歲正式成為職業球手,二十歲拿下世青賽冠軍。”
也就是說,中間十九歲那一年,是空白的。
如今,盛千陵雲淡風輕告訴他,那一年被對象拋棄,人找不到,球也打不了,還病了一整年。
江裡喉頭泛苦,熟悉的刺激侵襲而來。
他下意識去摸口袋,窸窸窣窣從褲兜裡摸出一顆甜橙味棒棒糖,幾下拆開包裝,將糖球塞進嘴裡。
甜味蔓延,江裡顫動的心跳漸漸回落。
前排一直在安靜開車的出租車司機忽然加入到談話。
他短暫地從後視鏡裡掃一眼後排兩人,又繼續看著前方的路,砸嘴歎道:“小夥子這麽英俊帥氣,還會被對象甩啊,這是哪家的姑娘,這麽狠的心。”
江裡:“……”
兩秒後,他聽到盛千陵回答出租車司機:“嗯,特別狠心,他可能是喜歡上了別人,就放棄了我。”
江裡下意識提高聲音脫口而出:“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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