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平靜又自然。
好像心裡真是這麽想的。
江裡知道他走後盛千陵一定會聯系陳樹木,所以狠下心接著說:“談戀愛就這麽回事吧,得不到時就想要,得到了就覺得不過如此,我其實感覺沒那麽喜歡他,可能當時就是為了尋求新鮮或者刺激吧。”
江裡手握一把刺刀,朝著自己劃皮削肉,抽筋扒骨,將一顆心臟扎得滿目瘡痍鮮血淋漓,卻不能發出任何呼救的聲音。
陳樹木從來不懷疑江裡。
他一臉遺憾又惋惜地說:“裡哥,你這樣說話好像一個渣男。”
不是好像。
是就是渣男。
江裡想。
如果可能的話,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去過時光台球,沒有在三月的午後在那兒遇見盛千陵。
可他又覺得滿足,這半年來和盛千陵在一起的溫存與美好,應該夠他在冰天雪地裡取暖,度過杳無希望的余生。
江裡和陳樹木都安靜了幾分鍾沒說話。
氣氛逐漸變成莫名其妙的沉重,沉重到陳樹木都感覺到了異常。
江裡在他發問前先開口:“大樹,有個事我得跟你說一下。”
陳樹木轉頭,反問:“什麽事?”
江裡說出一早想好的話術:“我爸在漢正街做扁擔嘛,你知道的,前些天一直跟我說太累了不想做了,又賺不到什麽錢,想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說那邊進廠都有大幾千一個月。我不是很想去,但他非要去。”
陳樹木睜大眼睛,真心實意地露出顫抖和擔憂:“啊?不會吧,那你也要跟著去?”
江裡長歎一口氣,果真是一臉無奈道:“老頭子冥頑不靈我能有什麽辦法,五十幾了還要這麽折騰,好像去了廣東就能馬上發財一樣。”
江裡覺得自己有考戲劇學院的天份,因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連自己都哄騙了過去。
絲毫不覺得有半句假話。
陳樹木都快哭了,衝過來伸手抱江裡,嗓音哽咽:“那你們什麽時候去?你轉學去哪個學校?去了南方,我還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
江裡笑起來,像以前每一次嫌棄陳樹木一樣,撥開他的手,說:“滾蛋,別挨老子。”
陳樹木坐在自己的位置,久久不能從傷心中回過神。
江裡沒再多說什麽,拍拍同桌的肩膀,又起身去了第一排。
學委蔣言連下課時間都不放過,還在奮筆疾書寫一套自己買的課後鞏固卷。
見到江裡過來,略微偏一下頭又收回目光,嗓音涼薄:“哪裡不會?”
她習慣了江裡趁下課過來問問題,也向來毫無保留幫他補課。
江裡把早上買的安慕希酸奶放在蔣言桌上,他知道蔣言最喜歡這個口味。
“言,”江裡一本正經開口,“跟你說個事兒,你別哭。”
蔣言停下筆,抬著厭世眼瞥過來,等著江裡的下文。
江裡嬉皮笑臉:“我呢這幾天會轉學到沿海的高中去,所以過來和你告個別,真的很謝謝你幫我補了這麽久的課。我也知道,我英俊瀟灑又風流倜儻,是二十九中當之無愧的校草,也是你們無數女生的夢中情人,我——”
蔣言:“……”
她抬起沒什麽溫度的眼眸,看一眼喝了好久的酸奶,冷冷地說:“你可以走了。”
江裡自誇被打斷,臉上漾起迷倒萬千少女的電眼笑意,顯得輕浮又隨意地說:“言姐,我祝你高考大捷,前程似錦。”
下午的時候,江裡去找梅朝鳳老師提轉學的事,也是這麽嘻嘻哈哈不著腔調。
他抽來一張空椅子,在梅老師身邊坐下,開口就說:“班上最帥的學生要轉走了,你會不會覺得很遺憾啊?以後和別的老師吹牛都不好吹了。”
梅朝鳳額上冒黑線,卻沒有像以前一樣訓斥江裡。
她是成年人,不像學生們那麽單純好騙,但確實也不清楚江裡要轉學的原委。
她說:“確定好了?”
江裡不甚輕松地點點頭,甚至瀟灑地將腳伸長,架到辦公桌側面的橫梁上,痞痞地說:“確定好了啊,我叔叔都過來了,你不是見到了麽。”
他在賭西裝男人沒有向梅老師透露太多,梅老師也就會相信,他轉學或許真是情有可原。
梅朝鳳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說:“好,那我這邊給你辦手續,讓你爸來學校簽個字。”
江裡調皮地打了個響指,笑道:“好。”
站起身後,他又說:“謝謝梅老師這兩年的照顧,雖然你常常罵我吧,但看在你長得像仙女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
梅朝鳳深深擰眉,揮手道:“趕緊走趕緊走。”
江裡輕狂不羈地挑起桃花眼笑,一轉身就收斂了神色,面無表情出了辦公室。
轉學手續辦得很快。
下午江海軍來了一趟學校,在梅老師提供的表格上簽了字。梅老師將轉學單拿到校辦蓋了章,提出了江裡的檔案,連同那張轉學函一同交到了江裡手上。
江裡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幾本高三的教材用一個書包就能裝下。
他和江海軍一起出來時,見到陳樹木站在門口等候,一見到他們,就跑了過來。
陳樹木說:“裡哥你到了那邊要馬上和我聯系啊,再就考大學你考哪個學校,我也去哪兒,反正我那點分和你差不多,應該能去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