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無比熟悉,任由換無數具身體,他也不會忘記在這裡度過的那十幾年。
循著記憶,紀拾煙跑向了自己從前一直住的宿舍樓。
但是他沒有進去,而是隱隱有什麽、指引著他順著宿舍樓後的一條小路,慢慢走去了盡頭。
紀拾煙的腳步猛然頓住。
旁邊的灌木叢裡,立了一個木頭很是腐朽的十字架,爬牆虎與藤蔓狀的植物覆蓋在其上,已經看不太清那個十字架的形狀。
大腦傳來一陣微疼,而後紀拾煙的記憶瞬間全部回來了。
從前就是在這裡,小時候的他被人欺負了,會一個人偷偷躲在十字架後面哭。
老師們找不到他,同齡頑童不想找他,只有他的哥哥會來這裡,隔著那座十字架同他說話,把他哄出來,然後抱著他回家。
後來,他的哥哥會為他與那些人打架,從此沒有人再敢欺負他,但這裡也被當成了他和哥哥的秘密基地,夜裡睡不著了,紀拾煙會纏著他帶自己出來,在散落一地的月光下聊天、聽他給自己描述夜幕裡的星星。
驀然浮上心頭,背燈和月就花陰的那段回憶,卻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紀拾煙又想起來了,前世陸朝空出道後,自己被池眠戴上手環被他電擊,並不為其它原因,而就是池眠在用疼痛讓自己本能地回避與忘記這段記憶。
所以自己在看到陸朝空、在看到陸朝空指間項鏈上的藤蔓十字架圖案,才會從大腦深處傳來疼痛,怎麽也接觸不到迷霧裡的那段真相。
紀拾煙靜靜地站在那裡,雖然依舊難以置信,但種種跡象都指向了那個荒謬的念頭。
從前陪伴自己度過艱難與幸福並存的那段時光的人
——其實是陸朝空。
作者有話要說:
*納蘭容若的詞: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第53章
紀拾煙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站了多久, 時隔太久,小時候那些記憶一個又一個浮現上腦海,卻像是蒙在煙霧裡, 看不真切。
可紀拾煙還是拚命地去回想, 好似要把忘卻的遺失的那些美好全部收撿回來, 重新拚湊出完整的曾經。
直到一聲稚嫩的童聲在身邊響起:“哥哥,你為什麽哭了啊?”, 紀拾煙才回過了神。
他怔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睫毛墜著淚珠, 模糊了視線。
紀拾煙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垂眼看去, 見一個眼底有些擔憂的小男孩正在扯他的衣擺。
“哥哥……”
小男孩仰著臉看他:“你還好嗎?”
這一聲“哥哥”仿佛帶紀拾煙回到了從前纏著自己那個哥哥的時刻, 他的情緒又有些崩不住。
“我……我沒事。”
紀拾煙咬了下嘴唇,努力咽回淚意,對男孩道:“你可以帶我去找一下你們院長嗎?”
他知道這個男孩肯定是孤兒院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時隔這麽久,從前那個和藹可親、帶著他們種果樹摘果子、會在夜空下搖椅上悠閑地晃著扇子給他們講故事的老院長還在不在了。
“好啊。”
男孩的臉上是純真的笑意, 主動拉過紀拾煙的手:“哥哥我帶你去,哥哥你是來資助我們的人嗎?”
從前紀拾煙在孤兒院的時候, 有資助他們或者計劃領養的人來時,院長就會帶著那個人在孤兒院參觀,並讓所有孩子給他禮貌打招呼。
——孤兒院的日子並不好過, 尤其這還是老院長自己辦的, 老師們沒有收入,只靠著院長微薄的退休金和這些資助者的慈善而活。
所以院長教導他們, 一定要對所有來者懷抱一顆感恩之心。
就像這個孩子一樣,禮貌又熱情。
紀拾煙沒有接話,而是問:“你們院長……現在姓什麽啊?”
“孫院長!”
男孩道,從他輕快的語氣就能聽出,他同樣對老院長是尊敬與愛戴。
紀拾煙一頓,而後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心臟緩緩落回了原處,還好、還好從前待他如師如父的那個老人並沒有走。
他的腳步不由加快了些許。
男孩拉著他,走到了停車場旁的一個老式建築那裡,先去敲了敲門:“孫爺爺!孫爺爺有個哥哥找你!”
門裡傳開一個年邁卻有力的聲音:“小秋,快請進來。”
叫小秋的那個孩子看向紀拾煙:“哥哥,孫爺爺在坐輪椅,不方便出來接你,你直接進吧。”
“好。”
紀拾煙揉了揉他的腦袋:“謝謝你,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去玩吧。”
小秋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明白他可能是要和院長談正事了,於是應了一聲“哥哥再見!”
然後給他輝了揮手,跑開了。
紀拾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意識輕揚了一下唇角。
很小就被拋棄,孤身一人被孤兒院收養,知道自此無依無靠,也沒有任性的資本,這裡的孩子都比外面懂事成熟太多了。
除了自己。
小時候的紀拾煙看不清外在的世界,這裡的書本不會教授他們每個孩子都該有父母,紀拾煙以為所有孩子都同他一樣,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
這也是別人看他不順眼的原因之一。
——他是整個孤兒院最天真無邪的孩子,因為他有依靠,有人讓他可以任性與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