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平已經對“顏鬱找陸朝空”這幾個字有了心理陰影,跟在陸朝空身後,想偷聽他們會聊什麽順便確保安全,但陸朝空一出門,就反手關上了門。
顏鬱的臉上沒有了平時溫和與沉穩的笑意,直接開門見山:“陸神,池先生他出了什麽事?”
陸朝空一怔。
雖然在強壓內心的情緒,但陸朝空能聽到顏鬱的聲音已經染上了一分哽咽,眸色帶著恍惚與無法相信:“我……我下午的時候接到了池先生律師的電話,說他把所有遺產都留給了我,問我接受還是放棄。可是……遺產,為什麽突然就是遺產了啊……”
第94章
陸朝空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 不是池眠居然把遺產全部留給了顏鬱,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顏鬱。
饒是看遍生死,經歷過愛人離世, 被社會打磨得再波瀾不驚, 他還是無法習慣生離死別。
或者說沒有人能習慣面對生離死別。
見陸朝空遲遲沒有開口, 顏鬱就已經明白了,嘴唇顫抖了一下, 瞬間淚如雨下。
這個時候,陸朝空終於感受到紀拾煙是徹底對池眠的死無感了。
都是淚水決堤湧出,都是無聲地哭, 只不過和顏鬱的一對比, 紀拾煙聽到池眠死時的哭, 真的只是因為戳到淚腺而不帶感情地流淚了。
然而顏鬱此刻的哭, 明明五官與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眉眼卻像是已經被悲傷浸沒,睫毛微顫, 無端地就渲染上濃烈的哀傷,太濃烈了,周遭的空氣也仿佛跟著在哭泣。
陸朝空從他的眼裡再看不到往日的光采。
“抱……抱歉……”
顏鬱隨手抹了一把淚水, 用力咬住嘴唇,試圖壓下內心的情緒:“我沒有控制住, 失態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回去了……”
訓練室的門突然被從內打開,紀拾煙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顏鬱現在的狀態, 於是開了很小一個縫, 從那個小縫裡鑽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包紙巾。
他走到顏鬱身邊, 面上掛著擔憂,小聲詢問:“顏鬱,要不要去我們房間說?”
“我……”
顏鬱怔了一下,明顯整個人因為恍惚而反應很遲緩,紀拾煙於是直接挽過了他的胳膊,支撐著他向前走去。
紀拾煙和陸朝空自然是住在一起的,陸朝空為兩人把房門打開,等他們進去後再輕輕關上,自己卻沒有跟進去。
紀拾煙沒有在意,他直接同顏鬱坐在了床邊,抽出紙巾輕緩地給後者擦著眼淚:“別哭了顏鬱,不哭……”
而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動作一頓,不繼續擦了,而是抱過顏鬱:“算了,你還是哭吧,哭出來也許能好受一些。”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自己肩頭落下了滾燙的淚水,越淌越多。
顏鬱的哭還是沒有聲音,只是默默掉著眼淚,然而片刻之後,他似乎再也壓不住,抬手捂住了臉,指縫間溢出淺淺的抽泣。
紀拾煙心臟像是被揪了一下,泛起難言的疼。
但他什麽也做不了,他無法分擔顏鬱的痛苦,甚至無法感同身受,於是紀拾煙只能更加抱緊了顏鬱,輕輕拍著後者的背。
顏鬱還是在努力控制,隻一會兒,他就放下了手,從紀拾煙肩側抬起頭,雙眼放空地盯著一個方向,聲音有些恍惚:“煙煙,可以給我講講發生了什麽嗎,如果你現在有時間的話……”
“有時間。”
紀拾煙抿了抿唇,遞給顏鬱一張衛生紙,而後重新回憶了一遍那不怎麽美好的經歷。
有些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比如陸朝空是怎麽被踢倒在地的,比如池南景死時候的畫面,但顏鬱顯然不需要也不想知道這些。
紀拾煙隻講到池眠自殺在他面前,而後側過臉、擔憂地去看顏鬱。
“嗯。”
顏鬱沉默片刻,努力用輕松的語氣說道:“是啊,他給我說過,讓他放棄你,除非放棄他的生命。”
紀拾煙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覺得此刻無論說什麽,都是在顏鬱心上更加一分凌遲。
“他也給我說過,他早都對這個世界沒什麽留戀了,在你第一次死亡的時候,他就想隨你而去,但他父親拿你的名譽逼他活著。”
紀拾煙“嗯”了一聲。
在池眠的別墅,這點池眠也給他說過。
“他說他現在活著,只是不想他父親會再對你造成傷害,他其實比誰都清楚他不可能從陸神手裡奪走你了。我能理解,煙煙,我能理解他為什麽會自殺,也許那是他讓你回到身邊、雖然是強迫、的最後機會了,但他還是自願選擇讓你和陸神在一起,他又殺了他父親。支撐他活著的兩個執念,一個已經完成、另一個被他親手放棄,所以他……”
頓了頓,顏鬱才繼續道:“對不起煙煙,我不該這麽說,他知道他自殺是想你覺得對他有所虧欠,再不濟也能讓你忘不了他,他真的很自私,最後還是在親手傷害你。而且你被他們帶走,是因為在我身上放了竊聽器,聽到我要找陸神、留下你一個,於是用我的帳號給你發了消息。對不起啊,我知道我的道歉——”
“不用。”
紀拾煙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不用道歉,不用考慮我,我們現在是站在你的角度。顏鬱,你不要想我,我是在陪你想你自己。”
顏鬱微怔。
他嘴唇翕動片刻,突然垂下了頭,聲音很輕很輕、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他說他本來就是苟延殘喘之人,讓我別對他動心,可這種事情,要是能那麽好控制,他也不會走不出對你的感情了,我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