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塵白轉過頭:“我可以在這裡和小枳說說話吧?”
他人看起來平靜,語調也聽不出問題,只是說話的時候並不看人,眼裡透出某種瘮人的異樣亮光。
碼頭原本也不是明家的,明祿不置可否,只是示意明家人稍稍讓開。
任塵白拖著那條腿,旁若無人地向前走,一直走到滿是油汙的黑水裡。
他像是終於到了和駱枳近一些的地方,微笑起來,慢慢坐下去。
他坐在水裡,伸出手,撫摸著平靜的水面。
“小枳。”任塵白說,“李蔚明判了七年。”
“你怎麽這麽厲害?這件事還是你自己的公司打的官司,他們還教訓了駱橙。”任塵白問,“我怎麽什麽都幫不上你?”
他在身上翻了半天,才終於在最後一個口袋裡找到手機,按亮屏幕,點開播放:“你看,看,駱橙在念誇你的評論。”
直播裡的駱橙,倒是就快要符合龔導演的要求了。
受李蔚明那場風波的影響,駱橙的名聲也跟著狼藉。而駱橙的學校論壇裡也開始傳出些風言風語,據說駱枳在酒店外被人推摔了以後,就被這位駱小姐帶回家,扔進倉庫藏了起來。
……
如果說前面做的事還只是叫人心寒,這種傳言要是真的,就只剩下了徹徹底底的荒唐和離譜。
駱橙現在是淮生娛樂的藝人,按照合同,必須按要求直播固定內容和固定時長。
起初念評論的時候,她念幾句就會忽然失控崩潰痛哭,甚至會忍不住出言辯解——她直播間的超管很公道,於是真就禁了一分鍾的刷屏,讓她辯解。
“然後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任塵白笑著說,“過了一分鍾,直播間差點都被罵封了。”
“我本來想把她乾的那些事都放出去的,但龔導演要拍紀錄片,簽了協議……”任塵白的聲音忽然停頓。
他像是毫無預兆地卡了殼,張著嘴半晌,才又出聲:“龔,導演。”
任塵白有些困惑,摸著水面:“小枳,龔導演為什麽讓我滾,還說母親會怪她,會恨我?”
水面上全是油和汙物,連一絲光線都映不出,任塵白自然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愣愣坐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來給駱枳看直播,又松了口氣:“你快看,小枳,駱橙在誇你。”
“你是不是一直想聽駱橙說這些?”任塵白跟著直播間,一句一句地念,“沒想到駱枳唱歌這麽好聽。”
“補了以前的事,這種水平還用得著以勢壓人嗎?”
“擋了誰的路,被黑了吧。”
“剛去補了綜藝,現場這麽好,快養好身體吧,多唱幾首好嗎?”
“從雨裡彈吉他的視頻來的,以後開心一點吧,開心點好嗎?”
……
直播間裡的駱橙木訥地低聲念,任塵白帶著笑意跟著重複,兩個聲音疊在一起,幾乎有些叫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你別生他們的氣,很多人都沒看過綜藝,連李蔚明是個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他們都是剛剛開始了解你的。”
任塵白溫聲解釋:“以前老是有人要把你藏起來,現在沒有了,所以他們就看見真正的你了。”
“他們不知道《火苗》的主角就是你,還以為你在我家醫院養病呢。”任塵白想了想,又給他補充,“李蔚明……他那些粉絲,早就不敢說話了。”
當然也有不少牆頭草,以前跟著跳著腳的黑駱枳,看著風向一轉了又改口……但有淮生娛樂的人盯著,這種評論根本就不會被篩選出來放進直播間。
至於李蔚明的那些偏激的粉絲,大多在“懲惡揚善”的時候就完全沒想著保護個人隱私,事情反轉以後,自然也隻好面臨該有的反噬。
……任塵白當然知道這些遠遠不夠。
但他想,駱枳的脾氣那麽好。
這次的錯太嚴重了,肯定不能像以前那麽好哄了。
可這樣每天都來道歉,都來陪駱枳說說話,總還是能稍微起上一點作用的吧?
任塵白念了一陣,又忽然想起來:“小枳,你還有點心嗎?”
他看著水面,像是得到了個什麽答案,慢慢露出笑容,欣然伸手往水裡去探。
水下只有大把的泥沙,他抓著那些濕沙,毫不猶豫就要往嘴裡送。
跟著他來的是任家派的助理,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應對這種事了,撲上去按著他的胳膊攔,又狼狽地抬頭望碼頭上瞟過去。
明家似乎根本沒人注意他們,也沒人管任塵白一個人在這發瘋。
任塵白忽然就開始發怒,他掙扎得很厲害,死死地攥著那一把沙子不肯松手:“你們要幹什麽?!”
“這是小枳給我的,是點心……松開!”任塵白沉聲說,“我不吃就不知道是什麽餡,他會問我是什麽餡的……”
助理哪敢松手,苦著臉拚命攔,忽然發覺有人走過來。
助理下意識抬頭,打了個寒顫:“明,明總管……”
“不用攔了。”明祿說,“松手吧。”
助理愣了愣,想要解釋情形,手上的力道卻已經不自覺松了一刻。